其实, 顾劲臣不是不想帮李导这个忙，而是他心里有顾虑。

不是怕容修没有时间，而是别的——

上次拍完了《猫吉祥》, 后期配音时，正赶上顾劲臣特别忙, 所以容修是自己一个人去的后期配音工作室。

那会儿, 容修从来没接触过这方面，对电影行业一窍不通，两眼一抹黑。

当他容修在配音间里, 对着话筒, 他有没有觉得茫然无措, 有没有被配音老师责怪, 他是怎么一步步完成的？

而且还完成得那么好。

每次顾劲臣问起, 容修都只是笑笑，只说配音很有趣, 却不说当时有多艰难。

对于这件事, 顾劲臣心里一直有愧疚。直到电影上映，反响极好，他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

他很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推掉工作，为什么没有陪在他身旁。他应该带他一起去的, 在旁边教他，帮助他，给他鼓励, 免他委屈。

从那之后，顾劲臣就再也没有对容修说过，想让容修和他一起拍个什么戏……

拿起来，就该捧好了, 不该放下，少一分钟，少一秒，都不完美。

看顾影帝似有难处，张教练也没再多说。

他只负责当篮球顾问，演员技术培训，哪有资格参与电影演员的事。

篮球基地的大食堂格外热闹。

最近演员们要和篮球选手同吃同住，感受着篮球队的团队气氛。

教练这一桌，离球员们较远。

顾劲臣用完午饭，和张教练聊场景技术动作时，司彬和小东北搭伴过来了。

两人问顾劲臣，晚上是不是不和大家一起吃了。

上午分宿舍时，演员们才知道，顾劲臣不住在篮球基地。

并不是同吃同住，顾老师只在食堂吃午餐，下午训练完就离开这里。

对于影帝搞特殊，没人表示不满或有疑问。

顾劲臣本来就是大学球队出身，培训什么的完全没有必要，连体验校队生活也不需要。

事实上，他每天来打卡报道，主要是代替李导监督演员们的培训进度。

再说了，就算是开拍了，大腕轧戏也是常有的事，更别说现在只是进组前培训。

“顾老师，晚上不住这儿，回东四环？”司彬说，“我记得你家在那边？”

小东北倒是直白：“那多远啊，看你来回折腾，也不嫌累得慌。”

“不远。”顾劲臣站起身，看了一眼司彬。

似有一丝顾虑在眸中闪烁，顾劲臣犹豫了下，并没有透露他和李导的打算。

司彬毕竟是他从大马开始一手带出来的，多少还有些师生情谊。

但在拍戏这块儿，顾劲臣从不会考虑“人情”。

包括李导也一样，剧组选角是大事，僧面佛面都不看，李导那个尿性，甚至连利益也不看，从不吃带资进组那一套。

只看演员的实力。

优胜劣汰，谁行谁上。

昨天凌晨回到龙庭，临睡时他和容修一起看过了李飞昂的两个场景片段。

今天上午顾劲臣就联系了李导，也把视频给他传了过去。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就等导演联系演员。

作为片中主要配角，肯定是由李导亲自联系，而不是副导演、群头、选角工作室。

李导在外省忙得焦头烂额，初次面试李飞昂的任务，大概就得交由顾劲臣亲自来办。

能不能参加试镜，就得看双方的合作态度。

抢角色，抢番位，抢镜头，在圈内都不稀奇，内卷到极致，反目成仇的不计其数。

至于会不会影响两个人的感情，友谊也好，别的也罢，那都不是专业电影人该考虑的。

一切都是为了戏。

等事情有了眉目，真到了那个份上，司彬有什么想法，只能由两人私下里自己去沟通解决。

不过……

司彬和李飞昂的事，还是让顾劲臣大开了脑洞。

他代入着试想了下，如果换成他和容修，在工作上遇到这种事情，双方会如何解决，又会是什么心情？

从大食堂出来，顾劲臣点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容修这时应该在回父母家的路上了吧，但愿大小狮子碰了面之后不要又撕起来。

刚才忘记问了，容修会不会回来和他一起用晚饭。

昨晚约好的……一起看剧……

准备关微信时，顾劲臣怔了下，看到曾经S大的同学给他推送的新产品，对方目前在做电商。

是各种各样的水床。

飘忽忽，晃悠悠，颤微微。

影帝眉眼微动：“……”

李导拜托的事，要不要先试探一下容修的意愿呢？

避实击虚，徐徐图之。

先哄哄他。

一切都是为了戏！

*

容修答应回家的时候，甄素素正在和乔椒聊微信，想带她去一个姐妹茶会。

一听容修说要回家，甄素素也不撺掇了，对乔椒喜悦道：“娇娇，我儿子一会要回家啦！”

娇娇是乔椒的乳名，不知多少年没人这么唤她了，这称呼莫名让她心里柔软。

自从和太太交好，生活和心情好像都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在乔椒看来，甄姐的心态很年轻，豁达，大方，让她接触了不少新潮事物，而且，还总给她穿花裙子……总是不经意一句话就让她臊得慌。

明明看上去干练又高冷，刚相处时也不这样……

相处久了，连“娇娇”都唤出来了。

顾家的露台上，乔椒站在檐下阴凉处。

像个小女生，被姐姐唤得直脸热，桃花眼儿多了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听甄素素说起了孩子，乔椒有点诧异：“容修一直没回去？臣臣前两天还回来了一趟，陪他奶奶吃了晚饭。”

甄素素叹了口气，想那在客厅正坐的容首长，换成她也躲远远的。

虽是这么想着，但甄素素一下敏感起来，她也不想儿子给“亲家”留下不孝顺的印象……

甄素素连忙道：“哪呀，小修去过我爸那儿了，看望了她姥爷，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老人，就是不张罗回家看爸妈。”

“容修很忙吧？姐姐不要责怪他，”乔椒道，“臣臣回来也是陪奶奶的，还跟我说过，容修要开演唱会，还要发第二张、第三张专辑。以前臣臣在国外拍戏，赶上忙的时候，有时半年都不会回家呢。”

说着，乔椒压低了声音，胆子也大了，小小声道：“容修是个好孩子，我听臣臣那个意思……首长平时是不是太严格了？听说，还会动手，那怎么行呢，孩子都三十岁了……”

甄素素：“……”

噗！顾劲臣跟他妈妈说什么了？

动手……是动手，但是……是对打啊，还不一定谁打赢呢。

难不成，顾劲臣妈是在替容修说项？

看来自家儿砸表现得不错呀。

如果在亲家那边没有好印象的话，乔椒怎么可能这会儿给容修说好话？

矮油，都说丈母娘看女婿，一看一个准儿。

不过，她俩这是属于什么，互相看对方儿子……

话说回来，在甄素素思维认知里，她确实、确确实实没把顾劲臣当成“儿媳妇”。

倒是像多了个儿子，或者就是看女婿。

顾劲臣是男孩子，甄素素无比清晰这一点，她从没有把女孩子、媳妇子该做的事情强加按在顾劲臣的身上。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男孩子有男孩子的世界，有男孩子的抱负。

何况，有些事情，臣臣可能比某些女孩子做得更好呢。

心思细腻，通情达理，知道疼人，其他方面……咳，能看出儿子确实喜欢……

甄素素歪靠在沙发上，听乔椒在帮容修说好话，还小心翼翼给她念育儿经，说什么孩子不是打出来的……

乔椒的语气里都在心疼容小子，甄素素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看来顾劲臣和她一样，战术布局已经启动了。

这是一个长远的持久战，心理暗示不能停，“温水煮青蛙”用在哪儿都合适。

“哎，演唱会，容修说有家属团，有内场票。”甄素素没直说，只提了一嘴。

并没有开口就邀请乔椒一起去看。

毕竟是摇滚演唱会，她怕乔椒突然去现场接受不了。

“我已经问臣臣要了呀，他说到时候容修会安排。”乔椒笑道，“容修跟臣臣那么要好，容修的首次演唱会，我作为长辈一定要去看的。不过，老顾就不能去了，我代表这边家属团。”

“晚辈瞎闹腾的，你可别跟老顾说，老远的，到时候让他为难。”甄素素喜上眉梢，得意之色掩不住，忍不住笑道：

“你能来就太好啦！我们就是妈妈团，那我就替我儿子感谢……妈妈大人捧场了，到时候我联系你……”

听到“妈妈大人”，乔椒莫名也感染到了那丝骄傲。

她在网上看到过，工体的大型演唱会是很厉害的，不亚于在国内领奖的荣誉。

那边，两个女人聊得火热。

容首长则在远处的茶道台前正襟危坐。

高山流水，水声潺潺，老容举着小茶杯，凑到嘴边轻抿。

然后，动作像是定格，唇逗留在杯沿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嘴唇都烫红了。

你到底给你儿子打电话了没呀，就光顾着自己在那煲电话粥！

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容御的动作幅度很大，眼角使劲儿瞟着那边，根本没人来哄他。

小刘参谋倒是立马凑过来了，来给他添茶水。

容御一脸严肃，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他已经喝了两壶热茶了，好容易休息一天，午饭没吃，灌了个水饱。

容首长表示，不想说话，也不想忙工作，哼！

*

这边，容修午后出家门，一路车速稳定，开车不快。

通常情况下，别说三秒了，绿灯倒数五秒他也不会闯，所以回家路上耽搁了时间。

大概从奶奶和小雪出事，确诊为PTSD之后，容修就不像小时候玩奥古斯塔、大黄蜂飙车时那般了。

高速公路上即使没有监控，他开得也不快，尤其是晚上（……）

他对乐队男人们都说过，必须注意交通安全，实在想飙车，想享受速度，不如去玩过山车、卡丁车。

历史上出事故去世的摇滚乐手太多了。

顾劲臣开车就很狂野。

两人在一起时，容修从不让他开车。

而且，容修也叮嘱过曲龙和花朵，同行的情况下，尽量不让顾劲臣亲自驾驶。

容修恨不得在顾劲臣的副驾驶下面增加个脚刹，准备随时踩。

跟警卫处报了备，车开进了某海大院，开过郁郁葱葱的花园。

辉腾停在容家小楼时，已经下午两点多。

容修进门就笑道：“煮饭了吗，我肚子饿了。”

“煮啦煮啦，正好你爸也还没吃。”甄素素说着，给容修使了个眼色。

母子二人交换眼神，两双丹凤眼如出一辙，露出无奈又戏谑的笑。

家里阿姨们忙里忙外，见少爷回来了，都高兴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