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草莓乐队和金佑荣两伙人走后, 购琴团的家长们也陆续离开。
可喜的是，有位家长下了MIDIYA钢琴的订单。
听说自家代言人亲自出面卖的，欧洲分公司那边接电话时惊疑不定，负责人老王也享受了一次“躺赢”。
而且, 鲍勃的琴行还不是代理商, 货是从这儿走的, 还是团购台, 这就很有趣了。
这件事稍后再说。
小琴行里, 有小洁癖的顾劲臣去卫生间洗手了。容修独自来到窗边, 那位衣着随性的伦敦老大爷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鲍勃指了指楼上：“老福特去吸烟啦，我上去找他。”
说了句失陪, 鲍勃离开沙发, 给容修和MIDIYA负责人留下了谈话空间。
负责人老王今天觉得天上掉了馅饼, 出来谈个业务也能卖出架钢琴, 心情简直不要太好。
见容修过来，老王连忙起身相迎。
“容老师刚才演奏的曲子真好听啊！”老王兴奋又急切地说。
这是老王第一次见自家的代言人。
身为MIDIYA驻欧洲的经理人，以前老王以为总部只是看中了容修的人气, 不成想容修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此时他眼里，容修俨然浑身上下都是大师风范。
“我还差得远。”容修说，“你知道的，我是一名摇滚歌手。”
这话乍一听谦虚, 咂摸两下就能感觉到傲慢。
仿佛“钢琴大师”这个角色并不能给他快意，“摇滚歌手”才是他炫耀的资本。
“摇滚？摇滚也有键盘啊！波西米亚一出, 哪个敢说钢琴不摇滚？牛！太牛了！”老王夸张地称赞着, 由衷地朝容修竖起了大拇指。
提到“波西米亚”就知道这位王总也不是外行，“皇后”是真没得黑——
看牙叔一曲钢琴弹唱，在十万滚迷的户外音乐节上引起过多大的轰动！
“您过誉了。”容修不擅应酬, 在恭维中略显不自在。
于是简单回应之后，谈话有片刻的空白。
老王今天过来的主要任务已经完成了，他与鲍勃-格雷的谈话非常顺利，合作几率很大。
既然任务已经完成，老王其实已经可以离开了。
但牵线的毕竟是容修，按国内北方地区的习俗，今晚他就该做东，请客吃饭唱歌蹦迪打牌洗浴大保健一条龙。
可是，他刚来时，已经提过今晚请客，却被歌王和影帝婉拒了。
说来也是，两人的明星身份确实不适合出现在公众场合，如何是好呢？
老王脑子转动飞快，有点进退不得，容修也不挑开话题……
想和容少校坐着闲聊，实在是太难了啊。
老王和歌王脸对脸，容修真是一句话也不再说，难道是社恐？
尴尬气氛渐渐蔓延。
这就是应酬时影帝老婆不在的必然后果……
“那个……咳，容老师啊……”
就在老王憋话的时候，顾劲臣终于过来了，老王立马起身迎接。
影帝终于来救场了啊。
看看坐对面的容修，爷一样，知道的是品牌代言人、合作伙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要债的呢。
顾劲臣正式与老王握手，寒暄道：“我听说，MIDIYA的真钢琴也在找代言人？”影帝一句话就破了冰，“就是我刚才弹奏的钢琴？”
“是啊！”提到刚刚卖出的架钢琴，老王一下就来了精神。
那是他今年主要在做的产品，同时也是集团今年春天才上市的真钢。
新品上市，总会遭到质疑和观望，面临着极大的市场挑战。
钢琴在西方国家已是夕阳产业，只剩下大厂大牌在做，无数小厂都倒闭了，更多的在做老琴翻新。
而在国内，钢琴产业却算是新兴，做得朝气蓬勃，光浙江、上海周边就有几百家小厂。
MIDIYA钢琴和那些小厂不同，自家的产品是好东西啊，就怕有些顾客会将MIDIYA和那些贴牌小厂的产品相提并论。
刚才容修弹得实在是太好了，如果能有更多有刚需的顾客、更专业的钢琴爱好者听到就好了……
老王的眼前一亮，顾劲臣方才的一句提醒，让他猛然想起，容修好像只是集团主营的电钢琴这一块的全球代言人？
容修的具体学琴情况和实力，老实说他并不敢评价。可虽说他只管制造，不是弹钢琴的专家，但钢琴弹得好与不好，却是能听出一二的。
上次集团大会大家讨论的，不就是想邀请一位机械钢琴系列的代言人么？
最后的决定是斥重资邀请一位年轻的钢琴大师，但这个“年轻大师”实在是很难寻觅。
首先要年轻，要有才华，而且，更要有人气。
这个“人气”能帮MIDIYA打开年轻人市场，助新产品一臂之力。
最主要的是代言人的口碑和诚信，这关系到观望者、潜在客户们的信任度，所以代言人的形象格外重要，不能有黑料，如果获得过重大成就和荣誉，那就更好了……
这不就是眼前的这位容修吗？！
想到这里，老王眼中晶亮，激动得握了握拳头，脱口而出：“容老师，不如你连我们MIDIYA的钢琴也一起代言得了？”
容修：“？？”
容修正在溜号，垂着眸子像是在沉思什么，实则是在观察顾劲臣的腰。
顾劲臣已经和他在外面野了一天，坐站都靠腰支撑，拉伤处让人不放心，枉他们禁欲这么久，轻不得，重不得，之后还要走红毯……
“容老师？”老王询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代言人的事情，有的谈吗？”
“什么怎么样，我本来就是代言人，”容修回过神，有点懵，“您不知道么？”
“我是说机械钢琴呀！就是你刚才一展风姿的那架钢琴！”老王激动地开始介绍，“目前，我们真钢有四个系列，容老师和顾老师刚才弹的是雅致系列，我们还有大师系列、经典系列……”
容修颇有兴致地看着他，听他口若悬河一阵介绍。
难道这位王总不知道么，当初他只答应代言电钢，就是因为MIDIYA的机械钢琴是新开发的产品，并不能让他完全信任。
但电钢不一样。
MIDIYA做电钢很多年，容修在俄罗斯时就用过，对产品心里有数，也很喜欢它施坦威大角的音色采样。
老王滔滔不绝说了很多，让容修另眼相看的是，老王说话直来直往——他很诚实。
容修也很直白：“王总，说实话，MIDIYA钢琴放在国际上还远远不够，即使是我们国内最大品牌珠江，在国际上也堪堪算是二线水准。”
被人说自家产品“远远不够”，老王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啊，国内的高端大牌，这些年努力革新工艺，已经接近国际二线了，但品牌形象……还是不如国外产品……国内专家不认啊……”
说到这，他忽然抬头，自信地说，“不过，我们的高端琴的质量和选材真的不差！音色上虽然有一些差距，但并不像那些‘国产黑’说得那么夸张啊！老实说，让专业来听，细微的差别还是有，考级和表演都不成问题，我们的价格连进口琴一半都不到啊！”
老王有点激动，深深吸了口气，无力地叹出来：“即便是这样，我们还是竞争不过人家，顾客一听是国产钢琴就连连摇头……我们崭新崭新的好东西啊，甚至争不过那些打着中日合资、德国技术旗号卖的劣质品，还有那些远渡重洋运过来的洋垃圾、岛国翻新琴、韩国菜地琴……”
“王总，您放心，也别急，我知道MIDIYA的技术很过硬。”容修笑出了声，那笑声充满安抚人心的力量，“毕竟我们的董事长是德国大厂出来的，剩下的只是积累底蕴、丰富技术了。”
说这句时，容修看了一眼顾劲臣。
其实，早在容修代言之前，自家影帝就带着文东将MIDIYA查得透透的，因为德国联姻的背景关系，它的技术质量都达标。
“有国外的技术支持，有老大哥带着往前跑，”容修笃定地说，“将来会有飞跃和突破的。”
老王呵呵笑着点头，邀请容修代言是他一拍脑门的构想，不是朝夕就能拍板的，所以谈到这里就可以了。
他提出建议之后，还得向上面报告，然后就看容修这边的意愿了。
“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回国之后再联络。”容修也给了王大哥一个底，想了想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想去看一看我们的制造工厂，弹一弹我们的高端琴。”
这就是“不拒绝”啊，合作的机会大大增加！
老王激动地与容修握了握手，“容老师，不管能不能合作，都一定要来试琴，到时候我飞回国，亲自带你参观工厂！顾老师也要一起来！我带你们去看看我们MIDIYA最顶级的九尺演奏琴！堪比雅马哈……呃，音色我不敢说，但你肯定没试过那种手感！”
“好啊！”容修心情也愉悦，伸手与他相握，“您说得我又手痒痒了，我很期待。”
“容哥是弹Steinway长大的。”顾劲臣小泼了一瓢冷水。
因为他不保证容修到时候试完了琴，会不会说出一些真正泼冷水的话。
老王却不尴尬，哈哈大笑：“真的吗？太好了，那容老师就更加要试一试自家钢琴啦！挑一挑咱们的毛病！咱们不怕被挑毛病，取长补短，再接再厉嘛！咱们一年比一年强，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十年二十年比不过人家，五十年一百年也比不过吗？”
“说得好！”
容修畅然一笑，老王这句实在话，真是说到了少校先生的心坎上。
两人双手相握，老王难掩激动，他有预感——自己挖到了宝。
不知封凛看到这个画面会是什么表情。
自家艺人又给自己谈了个商务？
（封大金牌：“？？”）
什么叫躺赢。
封凛还在大不列颠各地应酬，已经谈好了各大媒体。
新专辑即将上市，这次他不想只打北美榜单而忽略欧洲市场，所以这两天约了不少欧洲媒体平台大佬碰面，还有幸受李里邀请，与参加电影节的两位外国导演见了面。
看来，容修为春节即将上映的《家园2》创作片尾曲一事，让DK乐队在电影音乐上也稍有了国际影响。
顾劲臣也与王总握手：“如果MIDIYA经营者都像您这么想，像您这么诚实有干劲儿，我想，不久的将来钢琴一定会卖得很好。”
老王连连点头：“是啊，其实顾客和家长们不怕厂商自我揭短，有时候说一说自家产品的缺点，会让顾客心里有底——毕竟价格摆在这，吹嘘得太过反而会贻笑大方。钢琴本就是洋玩意，国内技术属实不如人家，但正在飞速发展，国人会理解的。”
老王卖琴时就从没说过大话，比不上就是比不上，吹嘘自家两万的产品能和十几万的德国钢琴一样，一听就是骗人的，老百姓能信吗，怎么不上天呢？
没多久，鲍勃老先生带着他的老友下楼。
王总与鲍勃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定了下次详谈代理合作，就离开了琴行。
与老福特见了面，容修上前，与老福特拥抱了下。
一个西装革履，西区贵族精英的气质。
一个秃头茄克，伦敦老大爷的打扮。
还没等容修正式问候，老福特就问：“哎，伙计，你的乐队呢？还有你的吉他？”
这口气要是换做在国内，妥妥的胡同遛鸟儿的京腔老大爷。
这可真是Live House范儿，用词也跟老流氓一样，和老绅士鲍勃怎么成为朋友的？
“乐队成员们今天没有过来，还在汉普郡。”容修礼貌地回答，低头瞅着自己的一身高定件套，“吉他也没带。”
老福特哼哼一声：“摇滚歌手，吉他怎么能离身？”
这么咕哝着，瞥了一眼满屋的钢琴，又上下打量眼前华人主唱挺拔的身姿，嫌弃地说：“穿得不伦不类的……这么说，我今天只能听到你弹那玩意，听不到你弹吉他了？”
容-绅士正装-不伦不类-修：“……”
顾劲臣强忍着笑，看一身西装革履的爱人吃瘪，被英国摇滚老大爷揶揄。
聊天中，容修得知，名为“老福特”的这位伦敦大伯，是东区知名Live House“LOFT”的老板，与雷丁“摇滚熊猫”的老板有着“不解之缘”。
两位老板十年前是同学，一个正经伦敦人，一个海外华侨，曾在大学一起组过业余乐队，后来却因为雷丁的那块土地，差点老死不相往来。
直到老福特在伦敦东区经营“LOFT”也有了知名度，才勉强原谅了雷丁的那只老熊猫，多年的“友谊”才得以延续。
两个老家伙还是一见面就掐，互相揶揄、诅咒、诋毁、吐口水，甚至在今年万圣节的时候，还在网上找水军黑对方的店。
这种关系很微妙，是“恨不得打死对方的老哥们”的关系。
老福特为人大大咧咧，和鲍勃-格雷大师也是多年好友。
这次容修来伦敦，DK乐队没有舞台，鲍勃老先生就联络了老福特。
天气转寒，Live House正值旺季，场馆乐队排得满登登，根本没有安排不出场地，所以，老福特起初并没有打算邀请DK乐队去演出。
但，听说雷丁“摇滚熊猫”邀请了韩国DK一事……
老福特一听就来了精神，当即笑得合不拢嘴。
一来不齿、嘲笑伪DK之流的作派，二来……
终于有机会翻盘了。
DK乐队必须来LOFT！
容修，LOFT敞开大门欢迎你，你们想怎么演就怎么演，快带着你的荣登Bellwether榜单的华人DK乐队来吧！
*
“真的吗？定下来了？”
傍晚时分，乐队收到了容修发来的微信。
容修发信息说，让大家抓紧时间排练，下周在东伦敦LOFT有天演出，最后一天是周六。
乐队兄弟们：“！！！”
古堡地牢里，四周布置得像MV里的吸血鬼魔窟。
白翼站在圆筒形的埃及棺材里，一边狂弹贝斯，一边凹造型，看到老大的微信，整个人都在棺材里蹦起来了。
两只崽也兴奋得不行，这太出乎意料了，说好的英国没有DK的舞台呢？
沈起幻却没有太大惊喜，出发之前他就隐约猜出，这次英国之行带着乐器，肯定不是纯粹的“团建”，容修很可能还另有目的。
但后来听容修说，要在国外将第张专辑的歌写完，还要录制音轨，幻幻就把“另有目的”给忽略了。
果然有演出？！
仔细想想也是，不然容修才不会带着一群闹哄哄的熊爷们搞大迁徙，和老婆过二人世界“欧洲之旅-度蜜月”它不香吗？
*
这天晚上，容顾二人与卡皮尔、鲍勃-格雷、老福特一起吃了晚餐，约定了周末演出事宜，就搭车回汉普郡了。
车内，容修仰靠在座背上，戴着耳机听黑草莓的那首《悬空》，闭着眼歇着，手还不忘在顾劲臣腰后揉按。
容修嗓音慵懒疲乏：“腰伤还没好，让你陪我折腾一天，辛苦了。”
顾劲臣拿着手机处理事务，闻言笑道：“不辛苦，很有趣的一天。”
说完这句，就没再听容修回应。
又等一会儿，腰后的手也无力落下，顾劲臣转头一看，容修已经睡了过去。
容修已经很累了吧。
月光里，顾劲臣侧着脸，注视他很久。
这个男人永远都是这么的强大，又让他在某个瞬间看到他的脆弱。
顾劲臣抬手，轻轻将他的蓝牙耳机拿下，扶住他的头轻扳过来，让他枕在自己的肩上。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容修醒来时有点懵，车窗外是漆黑的农庄，就快到波普城堡了。
容修直起身，捏了捏顾劲臣的肩膀，“睡着了，抱歉，压到你了。”
顾劲臣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满眼都是“一颗头压着就抱歉了，整个人压上来时怎么说”的揶揄台词。
容修噎了下：“无聊了么？”
顾劲臣摇头笑：“看风景，美得很，不无聊。”
容修转头望了望车窗外。
大半夜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冬季萧条的农田，以及每隔一段路掠过的灯光，偶尔有车擦身而过。
车窗上还映着顾劲臣的脸。
也映着他自己的脸。
随后，容修一下反应过来，看什么风景，顾劲臣一直看着车窗，分明是在看他，还美得很，这是调戏老攻呢？
容修老脸一热，转头瞪他：“乖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