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丰堡。

伏老汉正在组织人准备采摘玉米。

他们这次种了许多玉米, 站在地头去看，可以瞧见一穗穗玉米压弯了杆，收获颇丰。

玉米分湿卖和干卖两种, 湿卖是指直接从地里采摘之后卖给粮站, 这样的鲜玉米给钱虽然会比晒干后的玉米卖的少一些, 但是省事, 腾出来的时间可以做一些其他事, 一般村民为了给下一茬农作物腾出空地，都喜欢卖湿粮。

不过也有些老人有些不舍，他们今年难得大丰收, 看到收成多了，忍不住去找伏老汉商量：“老队长, 我打听了一下, 说是今年粮站提了价格，干玉米的收购价提了, 今年有8分2厘呢。”

一旁的老人也道：“是啊，干玉米提价了, 这鲜玉米可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5分一斤，咱们难得收了这么多，会不会有点可惜了？”

“要不等等再卖也行, 反正离着天冷还有一段时间，不耽搁种冬小麦呀。”

众人围着伏老汉，说什么的都有，眼里带着不舍。

伏老汉也有些舍不得，背着手想了一会，叹息道：“要是往年肯定能等, 但是今年你们是知道的，和以前不同，我们还要留出时间——”

“老爹！”

伏老汉抬头，就看到骑车飞奔而来的伏明泉，青年骑得太快，到了近前都来不及刹车，三两步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把车子都扔在土路上，自己踉跄两步跑到老人面前，额上都是汗：“老爹，先别收玉米！”

伏老汉拧眉，对他道：“喘口气再说话，像个什么样子。”

伏明泉喘了几声，又道：“先别收玉米。”

“怎么了？”

“我，我去问了一个人，这玉米还有别的卖法，可以去找粮种站的人询问一下，如果他们肯回收，我们就可以当种子卖出去。”

伏明泉说完，周围的人议论声更大了，有赞同的，也有拧眉说从未听过这事儿的，不让冒险。

略微年轻一些的就道：“那肯定没听过啊，早年间哪里有粮种站这样的地方？咱们堡买种子，不也是头一遭吗？要是不试试新法子，哪里能收这么多粮食。”

这话引得一旁另外几人赞同，纷纷点头道：“是啊，以前也没有用过机器，今年夏收要是没有余师傅和明泉他们帮忙，咱们又要闹饥荒。”

众人议论纷纷，支持伏明泉的占了多数。

伏老汉问道：“你这事问清楚没有，真能办成？”

伏明泉道：“我还没去粮种站问，怕咱们这边收玉米，先赶回来说一声，我现在马上去问，有七八分把握能成。”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在路上都已经算过了，我们当时买‘晋单1号’的价格是1元一斤，就算粮种站要打个对折，也会有个5角钱左右。”

这话一出，周围老人们面面相觑，剩下那几个保守些反对的也不吭声了。

5角钱和5分钱，那可是差着十倍啊。

伏明泉选了几穗当做样本，放在挎包里，一众老人热情目送他离开。

有人忍不住啧啧两声夸赞道：“老队长，你这儿子可真是聪明，脑袋灵光，这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伏老汉站在那嘴上客气几句，但面上露出笑容，平日里驼背的腰也忍不住直了直，颇为自豪。

伏明泉回来的有些晚，天黑之后才带了一行人返回小丰堡。

他去粮种站询问的时候，刚好赶上粮种基地的下来视察，同行的还有农科院的老教授和几个学生，因为伏明泉带去的玉米样本不错，加上小丰堡这一批收获颇丰，老教授忍不住一同跟了过来，想亲自瞧瞧。

老教授一行留宿在伏老汉家中，第二天一早，众人就去了田地里。

玉米收成和伏明泉说的一样，大约是用足了化肥的关系，这一批长势尤其喜人，连老教授都忍不住连声夸赞。

粮种站的工作人员在询问过老教授之后，很快同意了收购，只是他们往年收购的都是玉米粒，小丰堡这次提了一个要求，只肯卖成穗的玉米。

工作人员有些纠结，看着眼前小丰堡派出来谈判的年轻人，对方眉目清俊，态度却坚定。

“所有的玉米都会经过严格挑选，我们可以保证每一穗上的种子都结实饱满，但是不会帮助脱粒、储存。”

“这，我们从来没这样收过啊……”

“我知道脱粒有损耗，这样，我们可以再补偿给粮种站一部分钱，您看可以吗？”

“我问问上面吧。”

经过一番周折，收购合同谈拢下来，价格是伏明泉帮忙谈下来的，和他预想中的一样，是5角钱。比起一代种子，二代种子的价格要稍微低一些，再加上他们没有脱粒，又低了一成，不过这样虽然价格略低，但是节省了村民们大量时间，粮种站也能赚到一些差价，还能获得足够多的种子来完成上级交代的异地推广任务，彼此都很满意。

伏明泉念过书，平日也经常看报纸，对一些事还是非常小心的，他咨询了一下粮种站的工作人员，是否需要办理经营许可证。

工作人员常年在乡下，对这些也熟悉，解释道：“一般不用，像是咱们老乡自己繁育、留用的常规种子，互相赠送啊，或者在集市上出售也是常有的事，不过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去办一个种子经营许可证。”

伏明泉详细询问之后，发现也不难办理，可以以小丰堡集体的名义申请，算是公社资产。

伏明泉跟小丰堡大队说了这事之后，以伏老汉为首的几个老人都极力赞成，有些是听懂了赞同他，觉得伏明泉做事周密，是个聪明人；还有一些压根没听懂，他们就是觉得伏明有本事，一个能把玉米翻了十倍价格卖出去的优秀后生，他说的还能有啥错？

最后由伏老汉做主，拿了一笔公款给伏明泉，让他去帮着办理了许可证手续。

伏明泉忙碌的时候，农科院的老教授也在小丰堡考察的差不多了，他对这里的种子很满意，在和粮种站的工作人员、小丰堡村民商议过后，一致决定再等上一段时间，等玉米干透了就进行采摘回收。

数日后，玉米成熟，小丰堡严格挑选之后，有近七八成的干玉米都卖给了粮种站。

伏老汉带人运送过去，拿到钱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置信，他们小丰堡几年卖粮的钱全部加起来，也没有这一茬玉米多——地里的玉米往年大概收个200斤都算好的，今年用了化肥，足足亩产500斤！而这些玉米，又以十倍的价格被粮种站回收，这简直是一笔巨款了。

伏老汉装钱用的是一个半旧的皮包，黑色漆皮看着有些旧了，但此刻被塞得鼓鼓囊囊，整只皮包被伏老汉紧紧抱在怀里，他周围也跟了五六个年轻后生，紧紧护着，一路回了小丰堡众人才放松下来。

这一整只黑漆皮包里，装的全部都是钱。

整整三十万零五百七十五元。

这笔钱称得上是巨款，别说伏老汉，周边几个村子估计都没人见过这么多钱，他们虽然人多，但每年粮食收下来最多的还是分了吃，过手的钱少得可怜。

这么一皮包钱抱回来，伏老汉一双手都有些哆嗦，他找了伏明泉来商量，问道：“这钱拿到了，你再去问问你老师，下一步咱咋办？”他一直以为给伏明泉出了这么好一个主意的人是余跬步，原本就对余跬步尊敬，现在更是如此。

伏明泉也没解释，想了想，道：“现在确实和计划的不太一样，不过这笔钱来的也好，我去问问老师，如果有这些钱投入应该可以提前开工了。”

“好，你跟余师傅说，咱们小丰堡上下一条心，齐着呢！就听他指挥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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