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卖人(1 / 2)

承恩公府的丧事以一种相对难堪的局面开始, 又以一种绝对难堪的局面结束了。

准备了几百桌的宴席,最后只来了几十桌正经客人,多余的那些扔了也是浪费, 只得开流水席,叫过路的闲人来赶个热闹,勉强算是给死去的人积一点阴德。

承恩公夫人看着这寥落残败的局面,深有种日落西山之感。

然而又为之奈何呢。

将心比心, 换成她,也是不情愿跟这样的人家来往的。

东平侯夫人到底放心不下女儿, 宴后专程去寻承恩公夫人说话, 小苗氏看起来倒是淡淡的,知道姐姐不太想见到自己, 便低眉顺眼的坐在母亲身边,并不言语。

刘家的几个年轻妯娌们没怎么经历过大事, 门第也不如长嫂显赫, 眼见今日情状,难免有惶惶然之感, 如同一群受惊了的雀鸟,瑟缩着聚在一起取暖。

间门或用复杂的、夹杂着一点歆羡的眼神看一看长嫂之外的另一个妯娌。

如承恩公夫人大苗氏一般, 太叔氏是正经的侯府女儿。

她的父亲是当代靖海侯,母亲唐氏是宰相唐无机的族妹——天后执政时, 唐氏的母亲、也就是太叔氏的外祖母曾经官居宰相。

她的叔叔太叔洪正为京兆尹, 太叔洪的妻子, 是韩王之女成安县主。

要论出身, 并不逊色于承恩公夫人。

但太叔氏又要比承恩公夫人幸运的多。

承恩公夫人是圣上为了给母家增加一点底蕴和体面,半是强迫半是询问下做的媒,而承恩公人才资质极其平庸, 内宠颇多,夫妻不睦,当然也就是意料之中了。

而刘四郎却是刘家最出众的孩子。

刘家诸子,只有他和承恩公是嫡出,承恩公像老承恩公,刘四郎像那个早早被老承恩公气死了的亲娘。

相貌好,人又聪明,颇得圣上看重,最要紧的是,太叔氏喜欢他。

不然,依照刘氏的家风,老承恩公敢上门提亲,靖海侯真能把他打出去!

起初靖海侯还劝女儿:“你看看刘家那些人——”

太叔氏说:“四郎跟他们不一样的,我喜欢他。”

靖海侯冷笑一声:“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不喜欢?!”

太叔氏斩钉截铁道:“当然喜欢啦!”

靖海侯怒发冲冠:“他喜欢的是你吗?!”

他拍着自己长了一脸络腮胡子的糙脸,用力道:“他喜欢的是我!相中的也是我!”

太叔氏:“……”

靖海侯夫人唐氏原先还在旁听着,这会儿也不由得咳嗽起来:“你别乱说话啊!”

靖海侯怒道:“我乱说什么了?她要不是我们俩的女儿,你看刘家那个瘌痢头理她不理?!”

又愤愤道:“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你能不能不要跟个没事人似的,就在那儿干看着?!”

靖海侯夫人倒是真的无所谓:“孩子就是这样的,你非要跟她拧着来,她未必不敢跟刘四郎私奔。到时候跑了更麻烦。”

她说:“那个刘四郎我也见过,相貌是配得上的,有才干,也没有刘家其余人的那些恶习,孩子又喜欢,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吧。”

太叔氏听得眼睛一亮,紧接着就听母亲说:“反正她还年轻,要是成婚之后刘四郎暴露本来面目,再改嫁也来得及。就算从此死了姻缘之心,也养的了。”

太叔氏:“……”

靖海侯听罢,满腹怒气全朝着妻子去了:“你看她这个死心眼的样子,倘若所托非人,又死硬着要留在那儿怎么办?!”

靖海侯夫人听得诧异:“那就叫她留在那儿啊,这种不知好歹的孩子,接回来做什么?祸害我们一家子?”

太叔氏:“……”

靖海侯:“……”

靖海侯又说:“要是他装上几十年,才暴露本来面目呢?一辈子最好的年纪,全都给耽误了!”

靖海侯夫人语气愈发从容:“那时候她都多大了,还拿不住了主意?拎不清的人,那接回来也是个祸害,更不用管了。”

太叔氏:“……”

又说丈夫:“做人少操心,别太膨胀,我看我们俩未必还能活几十年那么久。”

靖海侯:“……”

靖海侯夫人旁若无人,又问女儿:“嫁吗?嫁的话府上这就开始筹备。”

太叔氏:“……我再想想。”

她很慎重的思考了成婚后可能面对的一切,也考量了刘四郎所能给予的让步,最后决定:嫁!

靖海侯夫人就开始拉着丈夫给女儿操持婚事。

一晃十来年过去,夫妻俩日子过得倒还不坏,算是神都中的恩爱夫妻了。

这会儿东平侯夫人与两个女儿聚在一处说话,靖海侯夫人同妯娌成安县主,乃至于女儿太叔氏也正聚在一起言语。

成安县主已经眼见到今日刘家府上之寥落,不由得道:“后几天还继续开席吗?”

按照时下的风俗,怎么也该有个七天才行。

只是看眼下这架势,再继续下来,只会叫自家难堪。

靖海侯夫人摇头道:“多半不会了。”

太叔氏心里边还记挂着方才见到的一幕,心下有些不安,低声同母亲和叔母道:“我怕大房那边后头有的闹呢……”

靖海侯夫人与成安县主对视一眼,齐齐叹一口气。

靖海侯夫人都说:“承恩公夫人这些年,也真是忍够了。”

青春妙年,又是那样的出身和品貌,嫁给一个处处不如意的丈夫,刘家的门风又糟,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有种莫名矮了人一头的感觉……

没跟老承恩公夫人一样早早气死,就算是好涵养了。

成安县主同侄女道:“你们夫妻俩商议商议,不然还是早点分家吧。”

太叔氏低声道:“早就闹起来了,只是被四郎压住了,前头人刚走儿女们就大打出手,这也太……”

她叹了口气。

来客远比预料当中的少。

更出乎预料的是,别的皇子和公主们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尽了最简薄的礼节便罢了,而大皇子来的虽晚,但留的最久。

大皇子妃甚至于还以后辈礼节去拜见了承恩公夫妇,虽然后者没有领受,但也实实在在的要承情。

承恩公饶是刚同妻子生了龃龉,也不由得同她感慨:“真正是日久见人心!说起来,大公主可是嫡亲的外甥女,不过走一趟便罢了,真是没良心!怪道人说外甥是门前的狗,吃完了抹抹嘴就走……”

这短短的一席话,贡献出无数个笑点,因为过于密集,承恩公夫人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笑比较好了。

最后她只觉得讽刺,又觉疲惫,牵动一下嘴角,没说什么。

大皇子表态愿意留席七日,为承恩公府撑起颜面:“就算不是为了舅公,也是为了祖母她老人家!”

承恩公喜不自胜,千万个感激。

刘四郎知道之后,私下里去找了哥哥,果断道:“不办了,就今日一天,随便找个近的日子,赶紧下葬!”

承恩公面露愠色:“老四,这也太……”

刘四郎索性戳破了跟他说:“大皇子没安什么好心,至少不是真的要帮我们撑什么场子!”

“再开几天席,我们就要丢几天人,颜面本就所剩无几,丢不起了!”

“他此来一是为了展示孝道,二是为了显示风度,三是为了踩大公主一脚,我们何必去掺和这些事?趁早散了拉倒!”

刘四郎瞥一眼屋外众人,嗤笑道:“我看自家的几个兄弟们早就耐不住了,谁有心思办丧,都等着分家呢!”

承恩公尤且不平,脸色涨红:“这,我们岂不是成了全城的笑话?!”

短短一句话,又贡献了极其绵密充沛的笑点。

刘四郎都不由得牵动了一下嘴角,加重语气:“不办了!”

又说自己大哥:“不要跟大嫂摆脸色,以后须得倚仗岳家的时候还多着呢,不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侄子和侄女们!丧仪结束,我们一处往两处岳家去致谢,再单独设宴,隆重些,请他们来府做客。京兆尹一家要请,郑国公府的人也要请!”

郑国公府的人……

承恩公只觉得恼火:“姓陈的一个都没来,就小苗氏干巴巴的过来了!这种亲戚还有什么必要走动?!请他们来,还不如出去喂喂狗!”

刘四郎厉声告诫他:“郑国公府的人来与不来,是他们的事情,但请与不请,是我们的礼数!过几日分了家,先前那些乱糟糟的亲戚统统给我断掉,好生同几门贵亲维持着关系,今日但凡是来了的,也都别冷落了!一把年纪的人了,自己不要脸,也要给儿孙考虑的!”

又说郑国公府的事情:“他们要是真的半分情面都不留,小苗夫人也来不成!大抵还是顾及着儿媳妇的情面,也考虑到宫里的贵妃和鲁王,这才叫儿媳妇替他们带了礼物过来!”

承恩公先嘴岳家,再嘴郑国公府,结果都被弟弟给呛回去了,实在不能不灰心丧气,倍觉憋屈。

又想起另一个出气口,也就是这事儿的根源问题来:“说到底,还是越国公夫人多管闲事!领着头打我们家的脸,我们家难道惹过她?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他怨气冲天:“韩少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个小官家的女儿,没完没了的纠缠起来,搞得我们家鸡犬不宁,满神都这么多人家,就算是个五品的门第办事,也没有这样难堪的!”

承恩公说到最后,唾沫横飞,恨得牙根紧咬:“这可是太后娘娘的母家啊,两个贱人!”

刘四郎心累极了:“你也不要去招惹越国公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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