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88章(1 / 2)

那日公孙宴在白应处闻完了一整支聪明香, 又在医馆里静坐许久,却什么都没想起来。

他只能稍显抱歉地挠挠头,同桃娘说:“对不住啦, 看这架势, 你恐怕得再等几天啦——我一旦想起来了,马上就来告诉你!”

桃娘忧心忡忡, 但是也不得不暂时按捺住满腹急躁:“你一定要努力啊……”

公孙宴郑重其事地答应了她, 出门之后寻思一会儿, 果断往西市的当铺去寻账房先生了。

这也是他喜欢跟白应打交道的原因之一。

除了大夫那有意思且软绵绵的性格,每回过去,都能遇上些有意思的新东西!

一路顺遂到了当铺里边,他就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柜子上, 语气新奇又快活地告诉账房先生:“我方才在白大夫那儿用了一支聪明香!”

账房先生听罢, 果然一怔:“聪明香?”

公孙宴还没来得及洋洋得意的摇一摇尾巴,前者便已经迟疑着问了句:“过期了吧?”

公孙宴险些一头栽倒!

他纳闷极了:“您怎么知道?”

账房先生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早寻不到原材料了, 难得那位太太那儿还有存货。”

说着, 他脸上流露出缅怀的神色来:“聪明香啊, 那是高皇帝时期的产物啊,说起来,那时候才真是能人辈出呢, 别说是小小的聪明香了,呼风唤雨也是寻常之事……”

“呼风唤雨?!”

公孙宴听得面露疑惑, 又觉向往。

账房先生见他好奇, 也觉得这事儿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笑吟吟的告诉他:“据说在高皇帝的麾下,曾经有过一位龙王, 本领高强,为诸水域龙王之首,只是生性格外惫懒,为了逃避朝会,经常偷偷施法降雨——本朝有制,遇上狂风暴雨、道路难行的时候就不必上朝了……”

公孙宴听得入迷:“后来呢?”

“后来就被发现了嘛!”

账房先生颇觉好笑的说:“神都隔三差五地下雨刮风,暴雨又只在那位龙王到宫城的必经之路上下,别人怎么会发现不了?”

公孙宴:“……”

我承认这位龙王的确本领高强,只是脑袋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但是转念一想,不因为自己的一时私心而降雨影响神都百姓,又何尝不是一种仁慈?

他对这位传说中的龙王来了兴趣:“这一位如何称呼,可有封爵?”

账房先生轻轻摇头:“据说,高皇帝曾经想要给她封爵,只是最终却被推拒了,因为她没有成婚,也没有后人,这爵位留之无用,便换成了别的恩赐。”

公孙宴好奇不已:“换成了什么恩赐?”

账房先生告诉他:“龙王喜水,也喜欢春天,所以奏请高皇帝,以每年春分之后下的第一场雨为起始日,放六天假,这也就是本朝春浴节的由来。”

原来那六天假是这么来的!

公孙宴肃然起敬!

他神情严肃,整顿衣冠:“这位龙王是男是女,称号是什么?”

账房先生莞尔一笑:“是位女君,号为华松。”

公孙宴郑重其事:“虽然素未谋面,但是只听这个称号,就能猜想到是一位风华绝代、本领高强、经天纬地、学富五车的大女子!”

“华松女君千古!!!”

账房先生:“……”

你是单纯地喜欢放假吧……

因为肩膀上还多了一重对桃娘的承诺,公孙宴没再往别处走动,当晚在当铺这边歇下。

一觉睡醒,第二日脑子里却什么都没想起来。

他心想,难道是药效还没有发挥作用?

第二日,仍旧一切如常。

如是一直过了六天,到第七日晚上,他终于做了梦。

那状态十分古怪,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睡着了,也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宛如灵魂自体内抽离一般,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全新视角,在天空中俯视着自己。

他终于从过往那冗杂的记忆当中,寻到了与桃娘相似女子的影子。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彼时他身在南境,刚刚结束一件棘手的差事,百无聊赖,便想着找家酒馆儿去喝喝酒,透透气,屁股在酒家的座椅上落定没多久,便接到了师姐的传书。

急事,速至!

公孙宴心头一个咯噔,匆忙结了账去与师姐会合。

荒村古道,乌鸦凄鸣,师姐一身赶路的装扮,风尘仆仆。

见到他之后,也没寒暄,便开门见山道:“有件事情须得料理,只是我受命北上,实在没有闲暇停留,只好交付给你代劳……”

公孙宴见她正色,也不迟疑,当即应下:“师姐但请吩咐!”

如此说着,他视线随意地往后一扫,便见师姐身后不远处,还跌坐着一个双臂抱肩、难掩惊恐的年轻女郎。

她衣着粗陋,满头青丝胡乱地垂了下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孔,却也能窥见清丽脱俗的影子。

只是露在外边的那双手,却有着做过粗活的痕迹……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瑟瑟地往师姐的影子里蜷缩了身体。

公孙宴见状,便赶忙移开视线,不再看她了。

却听师姐说:“天杀的畜生,居然捉活人配阴婚!我有急事在身,马上就要北上,无力料理,你来替我了结此事!”

用活人配阴婚!

公孙宴听得心头一凛,既而愤生,当仁不让的应了:“师姐只管放心!”

那短暂的会晤与匆匆一瞥之后,师姐带着那女郎匆忙离去,公孙宴则着手去调查这件事的始末。

皇朝地广,东西南北风俗各异。

而风俗这东西,往往都是过往历史的遗留。

公孙宴不是乔翎,南派不需要他做一张白纸,学成出山之后用自己的双脚去丈量世界,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皇朝的四方隐藏着什么,而南地又存在着什么东西。

本朝开国之初,高皇帝令宁国公府杨氏南下戍守【小酆都】,而【小酆都】的记述,实际上要追溯到高皇帝纪元之前。

据说在那时候,此地鬼道昌隆,时常有阴兵夜行、修罗降世,连同风俗民尚,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北地,尤其是神都人氏,受高皇帝及其昔年功臣们的熏陶,崇尚节葬,宣扬人死万事皆消。

而出了神都,越是往南,葬礼的仪式便越是隆重。

到了【小酆都】附近,更有着事死如事生的风俗,寻常人家为了安葬亡故的长辈,倾家荡产也不为奇。

毁家厚葬还可以算是自家事,但因而产生的阴婚乃至于盗尸案,却叫官府十分头疼!

公孙宴听师姐简单说了原委,虽觉愤怒,倒并不十分惊讶,简单问了情况,再去调查此案,却又觉出棘手来了。

既是要强夺活人配阴婚,那就必得有个夫家才是。

那女子的夫家极其显赫,是益州都督赫连氏的嫡系子弟!

三省宰相,官正三品,益州都督,官从三品——这从三品的官位,在神都都可以说是位极人臣,更何况是在地方上?

甚至于南派有位宿老,便是赫连氏出身。

两重关系压制下来,赫连氏在益州治下说是土皇帝,也不为过!

只是……

公孙宴心想,别说是土皇帝,就算是皇帝,强抢民女去配你们家的死人,这也够缺德的啊!

若是寻常富贵人家强抢民女配阴婚,公孙宴轻而易举便能将其了结,可换成赫连家,倒显得这事儿奇怪了。

说得残酷一些,凭借赫连家在益州如日中天的地位,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何以要去强抢平民女子?

倒不是要替赫连家分辩,而是这事实在有些蹊跷。

公孙宴本就是个好奇心极其浓重的人,此时又恰巧没有差事在身,被这蹊跷激发出了兴趣,进城时发觉城门口和码头都有人蹲守,眼珠转了转,遂去寻了身女郎衣裳换上,回想着先前那惊鸿一瞥,对镜易容成了那女郎的模样。

并不十分相似,但也足以蒙混过关了。

没过多久,果然被抓住了。

他也没有反抗,假作虚弱之态跑了几十米,继而便被几个劲装汉子擒住了。

公孙宴假模假样地反抗了几下,很快便被制住,堵上嘴,扔进了马车里。

马车向前行驶,可以听见街道两旁传来行人的言语声,而那几个劲装汉子,却始终一言不发。

公孙宴心想,这是要往赫连家去吗?

马车载着他到了某座府邸门前,从偏门进去,过几道门,终于来到庭中。

公孙宴双手都被缚在身后,叫人推搡着一路向前,走了约莫有半刻钟的功夫,除了身后的一个健壮婆子之外,却没有见到一个人。

他若有所思,脸上配合地浮现出几分惶恐来。

如是一路到了庭院里,身后那双推搡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庭中绿竹猗猗,门前悬挂着翠色珠帘,一个上了年纪、衣着体面的中年妇人在台阶前侍立,大抵是在等待他。

公孙宴目光不露痕迹地往珠帘后瞟。

他知道,真正能做主的人没有露面。

那中年妇人目光像尺一样,苛刻地上下打量着他,片刻之后微微颔首,转过身去,面向垂帘,声音很低地说了句:“可以。”

里边的人没有说话。

有个着青衣的丫鬟一掀垂帘走了出来:“就这么办吧。”

这过分安寂萧瑟的宅院好像在刹那间活了过来。

两个婆子不知道从哪儿走了过来,前边那个面沉如水,后边那个手里边端着一只托盘上边搁着一只药壶。

她们往公孙宴面前来了。

公孙宴原本还想再观望一下的,见状便知道不动不成了。

他眼睛一瞪,揉出一副惊恐不已的神情来,含泪哀求:“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还有孩子,我死了,孩子怎么办呐!”

见那两个婆子不为所动,转而又改口哭着道:“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乡下女人,赫连家也娶吗?!”

走在前头的婆子冷笑了一声:“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公孙宴眼眶含泪,楚楚可怜道:“赫连家什么女人找不到,为什么偏得是我?”

看押他的婆子没有做声。

两个婆子也无意开口,冷眼看他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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