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被放下, 手里被迅疾塞了条处理干净的腿，凯瑟琳都很乖，没有乱动也没有因为幻觉胡言乱语, 只是手里还捏着那朵毒蘑菇, 谁来劝都不肯放下。

“我没事了，真的。”凯瑟琳灵活地躲避迅疾的手, 甚至还跑出去几步，“我没有幻觉了！”

“把那个蘑菇交出来, 殿下。我可不想看到您再中毒了。”松果叹了口气，也加入了抓她的行列中。

“她想要就拿着吧。”弗拉基格阻止了她们的行动, 看向凯瑟琳, “你为什么想要这个蘑菇？”

“它很好吃。我记得有些蘑菇是可以通过高温解毒的, 只要炒一炒就知道了。”凯瑟琳又往后退了几步, “我都说了我不是乱吃，我是在研究植物！你看我现在就知道这个蘑菇味道不错！”

“但是您不能……”

“够了。”弗拉基格喝止了松果, 示意自己的手下将被分解好的蝎尾狮尾钩拿了过来, “你还饿吗, 要不要尝尝这个？”

凯瑟琳这次思考的时间比任何一次她下嘴前都要长。

最终她摇摇头，表现出了极度地抗拒。

“我不想碰这个。”

弗拉基格挥手让手下把尾钩拿走：“你吃饱了吗？”

“没有, 但是我不想吃那个……”凯瑟琳从松果手里接过一条雪白的腿，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接着说，“好像很危险的样子。尾钩不是有毒吗？”

“您居然还知道尾钩有毒, 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松果阴阳怪气地说，她抓住凯瑟琳那只拿着蝎腿的胳膊，在雪白的蝎肉上撒了点盐，“这样会更好吃。”

凯瑟琳觉得这个好吃的定义有点太简单了。

“你没事了的话, 我想继续聊刚刚的话题。”弗拉基格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正好他们也需要一点时间处理猎物。”

凯瑟琳举着吃了一半的蝎腿跟在弗拉基格身后，发现他这次选择了另外的路线。

“不要让那些想法控制你，凯瑟琳。”弗拉基格带她走到了一条河边，奔腾的河水在卷起浪花时就被冻结，“你有强烈的探寻未知的欲|望，你要分清是你自己好奇，还是它需要你好奇。你需要找到真正的自己。”

凯瑟琳顿时觉得手里的蘑菇变成了烫手山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和我都是明白盲目追寻力量后果的人，但这不代表我们可以高枕无忧。”弗拉基格接着往下说，“你现在正在和力量接触，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你已经被改变了……不过对你来说应该算不上改变，你本来就有求知欲，它只是帮你放大了这部分情绪。”

“但是我之前情绪很激烈。”

“是的，那是你的本能在警告你。还记得刚刚的尾钩吗？它同样也放大了你的求生本能，你下意识地觉得那个不能吃，因为你的毒素抵抗还没有强到抵御那种毒素的地步。但也仅限于会威胁到你自身生存的方面。”

凯瑟琳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快了。

“那……那这种改变是……”她想起那些冰冷的女孩尸体，以及算不上尸体的东西，“我会因为这种改变死去吗？”

“所以你要明白什么是真实的你。生命是由过去构成的，以往的那些选择，那些经历造就了现在的你和现在的我，现在的选择和经历也会塑造未来的我们。但有些东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你要找到它们，那可以保住你的命。”

凯瑟琳稍稍安心了一点。

“那么怎么找到真实的自己？”她问。

“我很抱歉，我帮不了你。”弗拉基格抬手，一块冰锥在他手中浮现，“因为我自己也做得不够好。”

“那么怎么判断找到了真实的自己呢？”

弗拉基格没有立刻回答。

凯瑟琳本来也在与他对视，但很快注意力就放到了在阳光照耀下沉浮的微粒上，她还看到有只小飞虫从她面前飞过，可惜它太小，凯瑟琳眨了次眼的功夫就失去了它的踪迹。

“判断的方法很简单，那就是活着。”弗拉基格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以及我觉得，你可以从‘接受自己是个注意力不集中的人’开始。”

凯瑟琳：？

凯瑟琳：怎么就突然开始嘲讽我了？

凯瑟琳：但是表情和语气都不太想啊，有点讨厌面瘫了，猜不透！

弗拉基格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什么新情报告诉凯瑟琳，但他也不打算回去，告诉她可以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到处逛逛，待会松果他们会自己找过来的。

凯瑟琳拿着那柄断匕开始挖土。

弗拉基格就站在一旁，看着她连挖几个坑，越挖越深，终于从土里拽出了一串奇怪的东西。

凯瑟琳似乎也很奇怪自己居然能挖出东西，试探着用指甲盖扣了一点放进嘴里。很快喜悦就驱散了她脸上的惊讶，在仔细查看后，她把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朝着弗拉基格展示，好像这是什么奇珍异宝似的。

不过那些圆滚滚的东西很快就因为她的动作掉落在地，凯瑟琳连忙追在它们后面跑。

“陛下，是土……哎呦！我的土豆！”

弗拉基格伸手捡起了一个跑到他这边的圆球，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只觉得这个和平常见到的蔬果不同点在于它有点沉。

“这个是好东西，陛下，这个怎么做都好吃！”凯瑟琳将土豆放在一旁的地上，开启了疯狂挖土模式，“这附近肯定还有。”

弗拉基格看着她将面前的土地翻了个底朝天，惊讶地发现凯瑟琳的破坏力在这种时候甚至不输一位冰精灵幼崽，要不是工具的限制，她说不定能花更少的时间做到更具有破坏力的成果。

在看到凯瑟琳又挖出几个名为“土豆”的东西，挖得更起劲了之后，弗拉基格觉得自己的猜想是十分正确的。

“你说的这个土豆，它能做到什么？”弗拉基格问道。

“淀粉含量……啊不是，是跟面包差不多，可以当主食吃的东西。”凯瑟琳把翻出来的土又填回去，用手压实，“不过要煮熟才行，晚上点篝火的话可以把土豆埋进灰里焖熟，这样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可以吃了。水煮也可以，油煎也可以，土豆怎么做都好吃的！”

两人挑了个最小的土豆分着吃，未经过驯化的口感差点让凯瑟琳把眼泪吃出来，而弗拉基格意识道这种东西能带来饱腹感之后立刻决定给凯瑟琳找个地方种土豆，拉着凯瑟琳问她有什么要求。

“需要肥沃的土地。”凯瑟琳拿起土豆给他看，“只要养分足够，土豆就可以长得很大。”她比划了一下，索性拿他的手掌做参考，“差不多就跟你的手掌一样大，在我的记忆里这种作物的产量在……”她卡了一下，不确定地说，“三千到四千斤每亩？我不确定你们这边的计量单位。”

跟他来的小伙子们还年轻，听到如此大的数字后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甚至都没能及时察觉到他们君主冰冷的目光。

“在你的记忆里？”弗拉基格问道。

“嗯，不过可能实际没有那么高，而且我吃过的土豆比这个好吃多了，是经过驯化之后的土豆。要达到我记忆当中的标准的话需要时间。”

“我很仔细地读了你关于种植的理论。如果要达到你心中的标准你还需要什么条件？”弗拉基格飞快地说。

“更多的土豆，更多不同种类的土豆。”凯瑟琳同样飞快地说。

“你们，”弗拉基格看向自己带来的小伙子们，还有两位女仆，“听明白了吗？”

于是第二天他们就变成了挖土豆小分队。弗拉基格的造冰技艺出神入化，他搓了十三个冰铲子出来，挖土豆小分队仅仅用了一个上午就把凯瑟琳视线所及之处翻了个底朝天，挖出了更多的土豆。

弗拉基格还想换个地方挖，被凯瑟琳制止了。

“得先把它们运回去放好，而且太多了也没有人手照顾。”凯瑟琳算了算育种发芽时间，“如果是早熟品种可以在冬天之前收获，如果是晚熟……我冬天没法出门。”

弗拉基格沉吟了一会。

“我可以每天亲自接送你。”

凯瑟琳：“……”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问一下……那个……你还清醒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弗拉基格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很清醒，凯瑟琳，这种作物值得我这么做。如果你需要帮手，我可以让瑞迪科尔过来帮忙，反正他和他的追随者需要一些运动。”

凯瑟琳摸了摸鼻尖，不是很信他的话。

“我一直没有解决肥料问题，就算现在开始种产量也不会高到哪里去的。而且我对这种作物还算不上熟悉，我的意思是，它跟我记忆当中的有些差别……”

“是的，你说过需要时间，我完全明白这一点。”弗拉基格飞快地说。

凯瑟琳发现他的语速没有降下去过，幸好她已经很熟悉日常对话，听懂不算是问题。

事实上她觉得要不是那股将周围一切都冰冻起来的力量，弗拉基格早就冲上来握住她的手——或者是肩膀——了。

她不太习惯直面这股压迫感。

“我的护送能让朗伊尔最猛烈的暴风雪对你敬而远之，瑞迪科尔那边的法师或许不擅长温室里的工作，但我会保证他们在开始前都知道该如何去做，我也明白你需要时间去了解这种作物并不断改良……还有肥料问题，或许你可以跟我多聊聊这个。”弗拉基格一口气说完，“所以……你还有什么不便吗？”

凯瑟琳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没有直视他。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