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2)

第九章

马车“吱呀吱呀”地晃动着,直把郭琨郭大人从宿醉中给晃醒了。

他紧皱眉头,怒道:“停车!停车!怎么回事?!”

谁敢在他还没睡醒的时候就给他搬到马车上来?!

马车在他的吆喝声中缓缓停下,郭琨撩开帘子,被太阳刺得双眼昏花。

这队伍很长,有好几大车的东西。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两侧都是密匝匝的树林,窄小的官道上连车队掉头都困难。郭琨后脊梁本能地升起一股寒意。

他眯起眼睛仔细去看,见自己带来的人都还好端端的,这才悄悄地松一口气。

郭琨重新看马车边的武士,责问道:“你家主子呢?!怎的出发这么早?!”

那武士冲他一拱手:“二爷吩咐了,要早些送郭天使上路。”

他这一句话说的平淡自然,郭琨完全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寒光一闪——

身首分离!

郭琨的脑袋骨碌碌掉在地上,双眼都还圆睁着。

武士动作干脆,将剑上的血在郭琨那价值昂贵的衣衫上擦了,根本懒怠去看那地上的人头,一脚撩开。

郭琨的手下各个身边都跟着赵家军的人,电光石火之间全然来不及反抗,被跟在一旁的士兵尽数杀死。

血腥味弥漫鼻端。

“不必掩埋,我们走。”领头的武士沉声道。

士兵们动作麻利,片刻之后,这被密林包围的窄道重新回归寂静。

***

“二爷,事已办妥。”

赵疆的书房外,武士并不进屋,只站在门口,躬身回话。

书房里不止赵疆一个人。

镇北王赵英留下的幕僚,赵家军的几名将领,程勉和静石先生都在。

武士的声音一出,书房内便是一静。

赵疆淡淡道:“知道了。”

那武士转身离开。

“您吩咐铁卫去做什么了,能让我们知道了么?”

发问的叫邓瑾,现领北境军右骁骑营。他目光一瞟门口的武士,便皱起眉来。

这邓瑾年岁虽轻,但战功赫赫,赵英相当看重他。赵疆少年时出入赵家军军营,屡次见赵英对邓瑾青眼有加亲密无间,说不妒忌是假。

但邓瑾确实是有名的儒将,他不但要用他,还要重用。

赵疆温和道:“当然。”

不等他从善如流的态度让这一屋子北境未来的重臣倍感欣慰,赵疆下一句话便让众人尽数变色。

“我让他去送一送郭大人。”

这一句话说的鬼气森森。

赵家军的铁卫,说白了就是主帅的私兵。除了护卫主帅的安全外,执行的很多任务都直接来源于主帅的命令。

赵疆语气沉肃,“郭大人是天子特使,关切北境军将士,特往前线劳军,却在途中被流窜的北胡马匪劫杀,实乃我大盛朝的损失。”

在座的哪个也不是傻的,怎么听不出这话真实的意思?

——赵疆胆大包天!

不等众人说话,反而是赵疆先点了邓瑾的名。

“邓将军不必担忧。铁卫是父亲留给我的,我必不会让他们去做坏名声的事。”

邓瑾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今日赵疆将人召齐,是为了安排他走后北境的事。

程勉他带走,静石先生留守定北王府。他走以后,北境军全军静默,扎牢篱笆,该种地种地,该耕田耕田,练兵悄悄的,大动静不要。

短时间内,他很可能回不来。而只要他带着两个崽子待在皇帝眼前,皇帝对北境,对赵家军的疑心便能暂且放松。

这反而是休养生息的大好时机。

边地敢有来劫掠的北胡兵,一律按匪患论处。在他回来以前,剿匪可以,和北胡人交战不行。

如有双边百姓悄悄互市的,不必管涉。

“右骁骑营邓瑾暂领军务,铁卫会有专人同你联络。”

他说完,也不管众人各异的神色,也不去看邓瑾脸上的惊讶,摆摆手让人全出去。

——总得给人留点时间背后嚼嚼他的舌头。

他知道,他这些政令一出,这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赵英的幕僚都会惊讶。

年轻的赵疆在他们眼中,是个彻头彻尾恣意妄为的二代,他是鹰派中的鹰派,莽夫中的莽夫。做个先锋将军绰绰有余,可真让他管北境这么一大摊子事,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将军只管行军打仗,要做镇北王,却要连这十几万大军并数十万百姓的吃喝拉撒全都管起来。

盐铁税收,道路水利,春种秋收,牲畜下崽,全都要放在心里,过一遍脑子。

一个十几岁带着一柄铁剑就跑去闯江湖,连儿子出生都不回家来的浪荡子,会有这个觉悟?!

确实没有。

上辈子的赵疆也曾上京,明知道皇帝召他去是狼窝虎穴,他还是带着几个铁卫就去了。

那个时候他满腔愤怒,只想在大殿上当面问一问皇帝,问一问百官,问一问这倚仗着北境军民流汗流血才得以“和乐融融”的天下万民——

凭什么?!

北胡人早知道赵英和赵堤的进军路线,设下重重包围,将他的父兄陷于死地。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传递消息,要看着定北王府受此重创,甚至从此消失!

他要去问一个明白,讨一个公道!

热血上头,北地的赵家军和百姓,以及两个稚子,都被他扔在了脑后。

皇帝果然是打着要扣住他的主意。镇北王的名头依然给他,却借口说他年纪太轻,又经大丧,以慈爱之名留他在京中。

赵疆在京中跟着一群皇子皇孙读了半年的书,才终于找到机会,重新和北地取得了联系。

再然后,再然后他就夤夜出京,起兵造反了。

北地百姓苦啊。

赵家军几乎都是北地子弟,跟着他东征西战,北地的百姓只剩老弱妇孺。

就是这些老弱妇孺,在赵疆起兵的数年间,源源不断地为赵家军输送着粮草,被服,军械。

输送着他们的儿子,兄弟,丈夫。输送着他们的汗和血,骨和肉。

赵家军打下了天下,赵疆开创大晋,而北地却经历了长达五年的人丁凋敝。

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空见花。

这些都要记在赵疆的账上。

而他的两个儿子,在北地艰难地长大。

等赵疆总算在征战中取得上风,能缓出一口气来的时候,他才第一次回到北境。

赵璟已经像个小大人了,在北境主持军备后勤,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见到他便口称“父王”,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赵疆并不喜欢他的拘束。这个时候他几乎已经扫平天下,定北王府中的幕僚人人都在等那“从龙之功”,而赵璟,就完全是按照帝王的继承者来培养的。

他不像他的儿子。更像是一个处处都与他完全相反的继任者。

更年轻,更仁慈,更受大臣们的喜欢。

只要他站在赵疆面前,赵疆便无法以纯然的父亲的姿态面对他。他必须加强自己的权威,除了是赵璟的父亲,他还是赵璟的天,赵璟的君。

事实证明皇帝的敏锐是完全正确的。这个年轻的,仁慈的继承人,迫不及待地取代了他君王的位置。

而赵琰……赵疆刚回去的时候,赵琰完全不认识他。

赵琰尚在襁褓之中,赵疆便入京觐见,随后便是长达数年的戎马倥偬,那竟是赵琰第一次在有记忆的情况下见到自己的父亲。

但很快,赵琰活泼的性子就让他不再畏惧这个陌生的父亲,他比自己的兄长与父亲更加亲近,可以肆无忌惮地撒娇,用各种调皮的法子去博取父亲的喜爱。

赵疆的偏心并不是毫无缘由。

赵琰因为北胡人的血统,小小年纪就受了不少冷眼和非议。

在这些冷眼和非议里,他无师自通地习得,他唯一的依靠,唯一可以攀援向上的巨木,就是他的父亲。

他必须要父亲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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