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1 / 2)

李阿姨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病房外的银色长椅上, 顾宴辞穿着惯常的深色大衣,于漫天白色里,身影尤显沉重。

医院里开着暖气, 银色长椅的冰凉质感,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冷。

...

病房内,顾知野坐立不安。

吱吱仍睡着,睡意渐深, 没有要醒的趋势, 估摸着能睡到明天。

顾知野站在床边, 烦闷地抓了两把红发。

从小到大, 他记忆里的顾宴辞都是众人夸赞的对象。

顾长海很注重顾家后代的教育, 要求顾家所有孩子就读同一所幼儿园、小学, 以便能实时了解他们的信息, 横向对比, 挖掘出最优秀的继承人。

十六年前,顾知野三岁。

刚上幼儿园。

彼时顾宴辞十岁,已经展现出对数字卓绝的敏感能力与对事情发展的洞察力。

当时, 很多企业家的孩子都在那所小学上学,老师们传授的课程跟普通小学不一样, 逻辑思维、管理经营、双语训练、赛马、社交礼仪等等。

学校邀请有名望的老师授课,来的老师都知道,他们面对的是未来的继承人们。

“哪家的孩子最有继承天赋”,则是校内津津乐道但不敢摆在明面上的话题。

没有人敢讨论,但所有人都知道——

顾宴辞, 是公认的最优答案。

十岁的天才顾宴辞,在顾家已无人可超越。

顾家每个人或违心或真诚的夸赞,构成了顾知野对天才的认知。

只是, 他从未见过天才的大哥。

直到五岁,爷爷顾长海大寿,顾宴辞被顾长海派人直接去了寿辰现场。

顾知野跟着顾延川、郁黎清、顾晏礼和顾既白到场时,顾长海身边已经围了两层人。

隔着人群,顾长海生龙活虎的笑容传了过来,顿了顿,再是一道与顾长海的深沉老练完全不同的稚嫩声音。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顾知野不顾郁黎清的阻拦,拨开人情挤了进去,站到最前排。

顾宴辞一身剪裁合适的西装,不过十二岁,稚嫩中稍显成熟,眼眸清淡疏离。

像无法轻易靠近的高贵小王子。

他看了过来,目光定格几秒,平静挪开,没有对第一次见面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表达出其他的情绪,跟看在场其他人一样,疏离客套。

那晚,顾宴辞站在顾长海身边,小小的一个人被领着认识了很多大人。

而其他小孩,包括顾知野,被放在儿童区,呆愣愣地透过门缝看外面大人的世界。

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都是小孩,顾宴辞却能站在大人身边。

小时候盼望着长大。

顾宴辞成了大部分在场小孩羡慕的对象。

只有他,可以自由地选择几点离开,吃多少米饭,不受管束。

顾知野被迫在儿童区玩了一会,不久,他和顾晏礼、顾既白被郁黎清领了出去,顾延川招手让他们过去。

顾宴辞坐在顾延川对面的椅子上,顾延川让他们过来后,沉默了两秒。

顾知野敏锐地察觉到,高大、果断利落得处理一切事情的父亲,在那一刻迟疑、犹豫。

顾延川、郁黎清在家教训他时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此刻,他们稍显无措地坐在椅子上,经过漫长的思索后,顾延川沉声说:“这是你的弟弟们。”

顾宴辞看都没有看他们:“知道了。”

起身,离开。

寿辰上,有很多人夸他们。

他们夸赞顾晏礼端正有礼;夸顾既白长得好看;夸他喜欢笑。

无关才能,都是外表。

唯独谈论顾宴辞时,他们夸他有能力,处事得体,有继承人的模样,一众小孩里,唯独他气质不凡。

六岁,顾知野小学一年级。

他迈入了顾宴辞曾经就读的小学,小学里却没有了顾宴辞的身影。

十三岁的顾宴辞,进入初中,创造着新一段神话。顾知野则在小学里,感受着顾宴辞在这里创造过的传奇。

学校公告栏里最瞩目的位置,是谈论顾宴辞;“小小管理者”的比赛里,顾宴辞是蝉联冠军最多的人;就连老师授课,都会时不时用顾宴辞的作品举例。

顾知野是慕强的。

他不再喜欢拯救世界的英雄,偶像从英雄变成了“天才”。

顾知野追赶过一段时间,差距越追越大。

年少时的想法会在逐渐成熟后慢慢改变,就像幼年时幻想的梦想会在长大后被现实击倒一般,十六岁,顾知野回家,天才在他心里彻底陨落。

原来他追赶、奉为偶像的天才,只是追逐权势,一心为利。

顾宴辞学成回国回家那天,郁黎清安排了一顿格外丰盛的晚餐,原以为能家人和睦吃饭,顾宴辞在意的却只有顾氏、顾氏、顾氏。

顾知野和顾宴辞从小在不同的环境下生长,在意、执念的东西截然不同。

顾宴辞看不到顾延川的沉默,看不到郁黎清的小心翼翼,无所不能的天才一心想着自己的事。

顾知野无法忍受追逐了十几年的大哥原来是冷血无情、一心为利的人。

滤镜一朝破碎,顾知野对顾宴辞越发反感。

他讨厌每次顾宴辞回家之时,郁黎清小心谨慎的模样,顾家上下都变得恭敬小心,生怕哪里惹他不喜,可他每次看都不看,端着一副正人君子谦谦有礼,实则疏离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顾知野自己都没发现他这是在“脱粉回踩”,故意跟顾宴辞作对。

可即便滤镜破碎,顾宴辞仍是他心目中无所不能的集团CEO。

他高高在上,受到无数仰慕,手握权利,风光无限,顾延川把他当成唯一的继承人,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

这样的人,还有什么是不会的?没有的?

顾知野理所当然地推断着。

他拥有的一切,顾宴辞都会有,且能比他得到的更好,更快,更幸福。

直到半小时前,顾宴辞说:“没有”。

原来顾宴辞,不是无所不能。

***

顾知野烦闷不已,内心有股无名火窜来窜去。他往病房门口走了两步,透过透明小窗往外瞄。

黑色侧影一动不动。

看不清脸。

没来由的沉重。

火气又旺了一点。

顾知野双手插兜,板着脸思考人生。

他话那么多干什么?

正烦着,外面的黑影动了动。

顾知野忙两三步走到病床边,听到开门声,漫不经心看了眼。

顾宴辞坐在顾知野对面,一时无话。

顾知野不是喜静的人,现在心情又不好,浑身上下像有无数蚂蚁在爬,不能动,烦躁全堆砌到了脸上,垮着张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顾宴辞稍一抬头,蓦地对上这样的表情,他顿了顿,低声道:“今天麻烦你了,你先回去。”

顾知野更烦了,语气自然好不了:“她中途醒来怎么办?”

他还得等吱吱醒来安慰她。

顾宴辞身形微顿,抿唇。

眼睑微低。

吱吱在睡觉,病房里的大灯都关了,只床边柜子上留了一盏小灯。

灯影暗淡,看不清顾宴辞的表情。

顾知野皱着脸。

郁黎清经常骂他说话不分场合、不过脑子,有什么说什么,天天让他学乖点,他不听。

他话是真多啊。

已经感受到了。

顾知野清了清嗓子,硬邦邦地说:“不要小瞧我,我能熬夜,现在才是我晚间生活的开始。”

他瞅了眼李阿姨让饭店送来的晚餐,摸摸下巴,眼神飘忽:“你吃了没?”

顾宴辞:“你吃。”

顾知野:....

李阿姨买来是给他吃的吗?

就这种情商,听不出话外音,顾宴辞到底是怎么在商圈里面活过来的啊!

在商战里输给他的人,是完全没脑子吗?

顾知野咬牙,打开鸡汤喝了一口。

保温效果很好,还是微烫的。

他喝了两口,转头干巴巴地问:“你不吃饭,确定能坚持到明天?”

顾宴辞微顿,给吱吱拢好被子,起身走到小桌边。

顾知野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低头吃饭,没有说话。

吃完,顾知野倒在另一张病床上休息,旁边还有一张小床供顾宴辞,但他没睡,坐了一整晚,天明时出门洗了把脸,顺便打电话给饭店,让他们送早餐过来。

他刚出去,吱吱就醒了。

昨晚睡得早,吱吱五点半就醒了,饿得肚子咕咕叫。

周遭环境陌生,吱吱下意识起身看了一圈,在角落看到顾知野的脸,默默吐了一口气。

她脸埋在被子里,小声喊:“爸爸?”

顾知野睡得很浅,翻了个身,迷糊地问:“顾知之,醒了?”

“弟弟,爸爸在哪?”吱吱一觉醒来,短暂忘记了昨日难过,下意识寻找起床时能看到的爸爸或者阿姨。

顾知野四下看了一遍,没看到他,不纠结,迅速起身打开灯坐到病床前,小声说:“顾知之,你脑海里是不是有个叔叔?”

吱吱睁大眼睛,想到什么,又要哭出来。

“别哭。”顾知野脊背挺直,点了点额角,高深莫测地说:“我也有。”

吱吱呆愣。

“那个叔叔在我三岁的时候走了,”顾知野一本正经地编故事:“他说要出去打倒坏人,等我身体强壮一点,就带我一起去行侠仗义。”

吱吱眨眼。

“信虾张姨是什么?”

“是行侠仗义,”顾知野笑着点点她的小脑袋:“就是赶走坏人,帮助好人。等长大后,他会再次出现,带你一起行侠仗义,保护其他人。”

“吱吱的叔叔就是这样。他不是不要你,只是世界陷入危机,他有很重要的事去做。”

顾知野语气放柔,喉结滚了两圈,干净的眼眸闪过一丝坚定,他弯身,握着吱吱的两只小手:“顾知之,叔叔去保护地球,你是他照顾的小孩,就是他的徒弟。知道徒弟是什么意思吗?”

吱吱点头。

“《西游记》。”

“对。”顾知野捏紧她的小手,认真道:“你的师父在保护地球,你要像他一样保护人。”

吱吱困惑:“我太小啦,我系小人,打不过妖怪,没有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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