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起哄声中, 万千语捧着降谷零的脸，眼中的笑意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试探与认真。

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

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 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万千语并不是一个擅长做选择题的人，这一点接触过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室友们估计也是存了故意捉弄她的心思，才会提出这样的挑战，想要看她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之间左右为难。

但是这一次她们注定要失望了, 起码在这件事上, 万千语只会选择降谷零。

在修学旅行的这几天里，哪怕万千语刻意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一旦见到降谷零，感觉他落在自己身上的温柔目光, 她做的所有准备就会功亏一篑。

万千语真的受够了这种情绪被人掌控的感觉, 既然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她现在就站在这扇窗前。

降谷零说他有喜欢的人。

那她现在就要剖开降谷零的胸膛，看看他的真心究竟在为谁而跳动！

想到这里，万千语又不由自主地往前凑了一点。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再次拉近, 降谷零原本就不算平静的眼神也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别紧张，看着我。”

万千语说着, 微微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她缠着降谷零的眼睛，透过这扇窗户，仔细地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

大事不妙。

随着万千语的再次靠近, 一股馥郁甜腻的玫瑰花香缠了上来, 萦绕在降谷零的鼻间，迟迟不肯散去。

降谷零的国语成绩不差，可他翻遍词库, 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他喜欢的女孩此刻就坐在他面前，与他挨得极近，呼吸相缠，眼里还带了几分探究之意。

她想在他这里找什么？

扑通——扑通——

心跳一下比一下沉重，里面仿佛藏了一只受惊的小鹿，它在里面横冲直撞，让降谷零不由得开始担心，生怕它撞破自己的胸膛，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出来。

这种心跳失控的感觉让降谷零有些害怕，他下意识地想躲，但万千语的手还托在他的脸上。降谷零心里刚有了躲避的想法，还没等实施，就感觉那双手的力道忽然加重了些，还隐隐地带上些惩戒的意味。

“别紧张，看着我。”她说道。

这句话好像带着魔力，纵使自己心跳的节奏已经超越了读秒的速度，可降谷零还是看向万千语，不再躲，也不愿躲。

自从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降谷零就一直小心翼翼地掩饰对万千语的好感，生怕他这点小心思影响到他们仨这段难得的友情。

更别提降谷零后来还发现，他的幼驯染似乎也对这个女孩起了心思，这让他愈发不敢轻举妄动。

但是此时此刻，降谷零看着万千语的眼睛，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渴望。

他不想再藏了。

她不是想要找东西吗？现在的他已经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

万千语看着这双近在咫尺的灰紫色眼眸，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赤忱，还倒映着一个小小的她。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万千语笑了，她不仅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还找到了大家都想知道的答案。

看着眼前突然绽放的笑容，降谷零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子弹击中了。宛如受到蛊惑一般，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想要握住万千语扶在自己脸上的手。

可就在降谷零马上要触碰到万千语的那一刻，众人骤然变大的倒数声让他不由得顿住了动作。

“Zero！！！”

时间已到。

万千语还在看着他，可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降谷零，她已经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在将手收回来之前，万千语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零，谢谢你。”

谢谢你配合我，也谢谢你喜欢我。

等万千语将手收回去之后，降谷零感受着脸上的余温，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手掌的触感。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做了这场用时一分钟的美梦。

……

游戏继续，下一个中招的是诸伏景光。

好孩子景光自认没有见不得人的小秘密，就果断选择了真心话。只可惜他低估了这群人的想象力，又高估了他们的下限。

“假如，你最好的兄弟和你最爱的女人灵魂互换了，想要让他们重新换回来，你必须抱其中一个人。诸伏，你会选择哪一个？”

等听明白问题之后，诸伏景光整个人都陷入了呆滞状态。

“……诶？”

到他这怎么变成了这种送命题？！

万千语不明白诸伏景光的表情为何会如此尴尬，她好奇地问道：“就不能三个人一起抱吗？”

“……谢谢你千语，但你先别问了。”

.

第一天一早，万千语就坐上了回东京的新干线。

来京都的那天有多么兴奋，回东京的这天就有多么低落。

万千语依稀记得在她们出发的那天，车厢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可再看看现在，车厢里面死气沉沉，上空仿佛集聚了一层怨气。明明坐了几十个学生，可现在愣是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宛如返校的大学生。

只有在这个时候，万千语才在这群小樱花的身上找到了几分对青春的共鸣。

万千语依旧和景零两人坐在一起，可和来京都时不同，这一次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诸伏景光坐在她和降谷零的中间。

车厢里安静得静可闻针，万千语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山与海，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刚上车不久，诸伏景光就感觉肩头一重。这一次他连惊讶都没有，只是微微一笑，就放松了那边的肩膀，想要让已经睡着的少女靠得更加舒服一点。

做完这一切之后，诸伏景光转头看向万千语。少女搂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一如他们来时那样。

看到这一幕，诸伏景光心头一软。

“Zero……”他压低声音，想要把这件事告诉降谷零。可他才说出个名字，另一边的肩膀也忽然一沉，有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重物压了上来。

不会吧？

这下诸伏景光真的有些惊讶。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金灿灿的脑袋。

这两人怎么还同时睡着了啊？

诸伏景光心里满是无奈，他看看左边毫无防备的少女，又看看右边熟睡的幼驯染，最终只得轻叹一声，乖乖地当他们俩的抱枕。

昨天晚上那场大冒险似乎给降谷零带来了很大的刺激。他回屋之后就失眠了，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了大半宿，直到凌晨才睡着。

诸伏景光就睡在他旁边，中途被他吵醒好几次。因此，他对降谷零的烦恼心知肚明。

但作为那场大冒险的女主角，万千语又是怎么想的呢？

诸伏景光再次转头看向万千语，她现在睡得很沉很沉，这是不是证明昨天晚上她也没有睡好？

那么对于她来说，那段用时一分钟的对视是不是也有特殊的意义？

.

万千语觉得自己这几天应该是累极了，因为她这一觉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

她甚至感觉自己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被叫起来了，根本就没睡着，若不是列车已经从京都开到了东京，她都怀疑是不是诸伏景光在故意整蛊她，把表调快了时间。

重新踩在东京的土地上，万千语拎着自己的行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也随即泛起一阵湿意。

诸伏景光一转头就看到来万千语眼角的泪光，他轻笑一声，温言说道：“辛苦啦，赶紧回家睡觉吧？”说完，他看着万千语这幅随时都会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架势，又不放心地追问道：“需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万千语的哈欠一个连一个，听到诸伏景光的话，她先是闭着眼睛点点头，然后又连忙摇摇头，最后才勉强睁开眼睛说道：“谢谢，但是你们也快点回家吧，这一路辛苦你了景光！”

说完她看向降谷零，这个黑皮小子今天也是满脸倦色。虽然在他这身黑皮上不明显，但万千语敢确定自己在降谷零眼下看到了黑眼圈。

看来降谷零昨天晚上这是没睡好啊。

想到他昨晚躺在房间里辗转反侧的样子，万千语忽然悄悄地扬起了嘴角。

.

回到家之后，万千语连饭都顾不上吃，行李一扔，衣服一脱就倒在床上，然后就昏天黑地地睡了起来。

等她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万千语平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为家具们披上一层银纱。

万千语看着这朦朦胧胧的月光，总感觉自己还躺在京都的榻榻米上。

有着千年历史的红色古寺、带着铃声踏月而来的艺伎、缓缓流淌的鸭川、为她披上外套的少年、以及少年那双深邃的眼……

尽管这次修学旅行只有短短几天，可对万千语来说就像梦一样，让她久久难以忘怀。

若不是她的肚子一直在唱空城计，让她感觉到了真切的饥饿感，万千语觉得自己现在可能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不，她以为的现实其实也不是现实。

这个念头一出，万千语突然问道。“珈珈，我可以把进度存档，然后暂时退出游戏吗？”

苏珈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愣了一瞬才回答：【可以，但是为什么？是游戏有什么问题吗？】

万千语闻言摇摇头，随后想到现在屋里没开灯，苏珈可能看不到，就又开口回答道：“不，游戏很好。只是我觉得自己需要回到现实世界缓一缓。”

再在这里待下去，她可能真的会忘记自己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