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五年十二月，包二十四中，教师住所。

昏黄的灯光下，陆家羲埋头在办公桌前，不是奋笔疾书，而是抓耳挠腮地思考问题。

搞科研的人，可不是说拿起纸和笔就拼命计算便可以了。

“应该怎么办呢？”

陆家羲愁眉苦脸地看着眼前的题目，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困住他一周多的时间。

早在一九五年的时候，他就买了一本《数学方法趣引》，然后他就被深深吸引了，连续好几天他都沉浸在书中十多个妙趣横生的世界著名数学难题。

其中最吸引他的部份便是寇克满女生问题。

为了能够搞科研，他迫切希望能够进一步上学深造，结果他的领导并没有批准他上学深造的申请。

所以，他直接放弃了每月六十四元的工资，在五七年秋天考进了吉林师范大学。

等他毕业之后，他又回到了包二十四中工作，中间也经历了很多，不过对他的科研事业没有丝毫的影响。

六三年的时候，他投稿给数学研究所的论文，被拒绝了，接着他又投稿给了《数学通报》。

毫无疑问，还是被拒绝了。

最近一次是六五年三月份，他重新修改了论文，以平衡不完全区组与可分解平衡不完全区组的构造方法为题目，重新寄给了《数学通报》。

数学通报那边还是不太想受理，也是最近几个月，京城的数学氛围比较浓郁，所以这篇论文兜兜转转，居然被鹿乔山给看到了。

一开始，鹿乔山也觉得陆家羲写的论文，篇幅较长，并且所用的数学工具相对另类，所以有些抗拒。

后来想到陈国华说过的话，让他关注一下优秀的数学研究者。

于是他觉得可以把这篇论文交给陈国华，让后者帮忙审阅一下。

陈国华在数学领域是一个全才，那么关于寇克满问题，肯定也是有所涉猎的。

而陈国华在看到这篇论文的时候，还是挺吃惊的，等了那么久，终于等来了一条大鱼。

虽说陆家羲太晚接触数学了，但如果现在插手，改变一下对方之后的悲惨命运，那就可以为数学界挽回一个真正的科研人才了。

所以他在审阅了陆家羲的论文之后，当即就让鹿乔山安排出版，并且是英语汉语两个版本一起出版。

同时他还亲自联系邱宗岳，让后者帮忙联系教育部那边的领导，希望他们能够帮忙，把陆家羲调过来振华研究所工作。

“什么？一个中学老师而已，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吗？”

邱宗岳听完之后，顿时惊讶不已。

“领导，这位陆同志虽然年龄比我大，但他在数学方面的天赋绝对不差，有他加入，我们振华研究所简直赚麻了”

其实，陈国华还是保守了。

原时空历史上，陆家羲纯粹是一个人闭门造车，根本没人跟他交流过，导致他的很多观点，以及数学工具，都跟主流完全不同。

也因此，此前的数学研究所和《数学通报》等机构，才会拒绝陆家羲的投稿。

如果他能够加入振华研究所，有陈国华亲自带着对方，加上陆家羲本人对科研的执着和努力，陈国华相信，他肯定能够取得比原时空更好的科研成果。

于是，邱宗岳被说服了，转身就去找人了。

而远在包二十四中的陆家羲，又是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就起床工作的他，一大早就被人挡在了家门口。

“校长早上好，这几位同志是.”

包二十四中的校长亲自来到陆家羲的家门口，可把后者给吓了一跳。

万幸不是什么坏事儿，反倒是好事儿。

“您是说有科研机构想要邀请我去他们那边工作？”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陆家羲顿时大喜，旋即又满脸疑惑：为什么？

他只是一个大学毕业生，普普通通的中学老师罢了，怎么可能会有大佬关注他呢？

“你之前投稿的论文已经过稿了，过段时间就会发表出来，你呀，要出名了.”校长感慨不已，前任校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初居然拒绝了陆家羲深造？

看看现在，人家陆家羲要飞黄腾达了。

懵圈的陆家羲十分懵逼，旋即大喜不已，嘴唇颤抖地看着校长等人，再三确认了一遍：

“真的发表了吗？”

“是真的，这位是从京城那边过来的同志，你抓紧时间收拾一下，先回京城”

有校长在，一切手续都从简从速，几乎是效率最快的一次了。

有人护着就是不同，陆家羲完全享受了一把走特快渠道的特殊照顾。

稀里糊涂地来到京城之后，他就被告知这两天就在家里待着，先适应一下京城的生活，后面会有人找他。

满怀期待的陆家羲，兴奋劲儿很快就过去了，扭头就拿出纸和笔，开始忙起了科研事业。

虽说他很大概率会被特招进入科研机构，未来肯定不会缺少科研的时间。

但是他不想放过任何时间，他只想搞科研。

两天后，陈国华终于抽出时间，在振华研究所的办公室内见到了陆家羲。

“陆老师，久仰大名啊，我没有想到您在中学教书，都还不忘进行科研工作，并且还做出了这么好的成果，您太了不起了……”

刚见面，陈国华就可劲儿地夸赞对方。

倒不是说他缺乏自信，需要陈国华打打气，给予对方信心和勇气。

而是一直以来，在科研领域中，他都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帮助，不仅如此，邻居们甚至还觉得他就是书呆子，不合群等等！

没人认可过陆家羲，更别说给予帮忙了。

所以陈国华跟对方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夸赞对方，让对方打心底里认可振华研究所。

当然，振华研究所那么好，陆家羲能够进来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他自己肯定不想错过此次机会。

听到陈国华的一番夸赞，陆家羲顿时激动到眼眶湿润了起来。

从他进入数论研究以来，遭受了多少冷言冷语、嘲讽和白眼，他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现在被认可了，他觉得以前的遭遇和付出，那都是值得的。

“谢谢陈教授，谢谢……”

嘴唇哆嗦的陆家羲，感激不已的说道。

“不用谢不用谢，我们还巴不得有更多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呢……”

陈国华十分高兴，跟对方寒暄几句之后，就给对方说道：

“等下你跟我去一趟北大，到时候你就在埃尔德什教授下面读硕士和博士吧，不过你的工作主要还是搞科研，不需要理会其他……”

对方的天赋非常出众，陈国华有想过收对方为学生，但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让他挂在埃尔德什下面学习好一点。

至于说明年起风的事儿，那到时候再说呗。

所以他不想压制对方的天赋，而是希望对方能够继续发光发热，完成更多的研发任务。

“好的，我听陈教授您的安排。”

虽说陈国华看起来更年轻一些，但是陆家羲不可能不尊重对方。

别人能够在这个年纪坐到现在的位置，必定不是简单之辈。

见状，陈国华也不耽误时间，带着对方就出门直奔北大而去。

路上，他就跟陆家羲聊起了数学研究方面的事儿，得知对方聊起了组合理论，陈国华当即便纠正了一些。

并不是说陆家羲的研究方向不对，而是他所使用的方法和工具都太过刁钻了，让外人很难理解。

原本数学工具就已经是非常高深了，结果他拿出来的方法和工具更是偏离主流，那就更难让人理解了。

比如亚历山大格罗滕迪克，他之前编写关于泛函分析的研究方法、工具和成果，直到很多年之后才被人理解透彻并利用。

就这他还很不满意，禁止传播他的所有学术研究，于是他的粉丝们把手稿的所有电子版连同他的其他著作一起，全部从网上删除了。

这就是数学皇帝的影响力。

而他在一九七零年就辞掉了高卢鸡高等科学研究所的工作，变成了一个激进的和平主义者，这一点跟伯特兰罗素很像。

很快，陈国华和陆家羲两人已经来到了北大，埃尔德什他们看到陈国华进来的时候，还是非常高兴的。

可是看到他身后的陆家羲时，大家都好奇不已。

特别是埃尔德什得知陈国华要把陆家羲挂在他名下，并且还是要让后者继续做科学研究的时候，他整个人顿时愣住了：什么情况？

“埃尔德什，你也知道我很忙的，而他是非常厉害的数学研究者，你知道寇克满女生问题吧？”

陈国华拍了拍陆家羲的肩膀，道：

“他已经证明了，整篇论文我已经审阅过了，上面提出来的新颖数学工具和方法，我敢保证，绝对会让你大吃一惊.”

对于向来只追求数学真理的埃尔德什来说，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

此前，他一直对陈国华颇有微词，只因为他被陈国华忽悠来到北大，结果这么些年下来，陈国华就只是协助或者启发他完成了黎曼假设第三个小问题的论证工作。

其他收获就很少了。

至于说收了姜伯驹他们三个学生，唉，不提也罢。

内地不是没有优质的数学天才，但大部分都还没成长起来呀。

何况，内地人口基数那么大，却也不是每个孩子都有上学机会的。

如此一来，基数是足够大，可读书的孩子基数却没那么大。

“你确定是真的？他真的已经求证了寇克满女生问题？为什么我没有看到过这篇论文？”

埃尔德什激动不已地说道，陈国华笑着跟对方说出了实情，大概率是还在印制当中，过两天应该就可以看到了。

“行行行，没问题，你要怎么安排他？让他过来陪我一起搞研究么？”

“是的，没错，就是这样，过段时间我会跟上面申请一下，成立一个京城高等科学研究院”

陈国华跟着笑呵呵地说道：

“到时候你们就可以一起经常搞纯粹的数学理论研究了”

甭管如何，陈国华都会努力跟进此事，毕竟现在这个时空已经跟原时空有了很大的区别。

不提其他，光是每年华润公司从海外赚回来那么多的外汇，就足以证明陈国华的话语权了。

更别说原子弹、氢弹、战斗机、轰炸机、人造卫星等陆陆续续被研制出来了，内地在国际社会上的影响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就说前段时间，陈国华听到的关于油管四常的事儿，似乎已经有所松动了。

换做是原时空的历史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反正现如今的内地，从外面来看，确实是非常强大。

高端方面已经做到了极致，是很多国家都无法效仿的极致，加上强大赚外汇能力，变得更加强大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从这些方面来说，陈国华觉得一个高等科学研究所并没有什么不好。

毕竟它就只是一个单纯搞前沿理论研究的机构，它会完全区别于中科院，并不会涉及到更多的军事领域。

这也是为什么陈国华至今都还没将ns方程的存在性和光滑性的证明论文给公开的原因之一。

但凡陈国华公开了这篇论文，绝对是资敌的行为。

并且身为和平主义者的格罗滕迪克绝对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甚至埃尔德什他们也有可能会离开京城。

对于这些损失，绝对是陈国华不乐意看到的一幕。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是希望格罗滕迪克他们都能够继续留在京城，帮助京城数学的发展。

只要他们这些数学研究者都能够在京城一直长待下去，就能够增强京城的实力。

当然，数学这门课程讲究的是天赋，可不是随随便便说说就可以了。

如果是论天赋的话，陈国华觉得，只要把全国的中小学义务教育给狠抓起来，那么未来将会有大量的数学天才被发掘出来。

之所以整个二十世纪，在科研领域内，华人的影子几乎很少看到，不管是物理学界还是数学界，亦或者是其他学科，几乎都是这样。

那是因为过去百年时间里，内地一直处在军阀混战、殖民侵略的屈辱历史当中，普通人民根本没办法好好读书。

只不过，陈国华不会去建议这些，反正有大把的人会帮忙，根本不需要他来提这个建议。

在现实这个时空，跟原时空已经有了很大区别，脊梁骨已经挺直的情况下，陈国华认为就算是西伯利亚冷风过境，那也是微风吹拂罢了。

反正不会对他造成多大的损害。

搞谁都可以，唯独不可能来搞陈国华。

“就是类似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那种？那岂不是又要受到限制？”埃尔德什闻言，顿时面露犹豫之色。

在京城这边待了五六年，他对中国的人情世故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现如今的大学气氛还是非常好的，可是科研机构的话，那就难搞咯。

“想什么呢？我来亲自担任这个院长，除了我，没人能够管得了你们，就这，还不够么？”

陈国华闻言，顿时拍了对方一下。

而此时的陆家羲却是目瞪口呆了起来。

旁边已经站了好几位老外，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陆家羲也不认识他们。

但是旁边来了段学复这位北大数学系主任，陆家羲却是在陈恕行他们的小声介绍下，才知道了前者的身份。

并且段学复还高度称赞了陈国华的观点，并且觉得后者亲自担任这个院长，这才更容易服众。

听到这里，陆家羲感觉自己本来还很好用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陈国华只是一个二十多的年轻人罢了，他提议成立京城高等科学研究院也没什么的，可他还要亲自担任院长，就让陆家羲无法理解了。

毕竟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他再牛逼都好，难道他还能够力压整个内地的科学界不成？

“你担任院长的话，那就没问题了。”埃尔德什顿时松了一口气，嬉笑着说道。

接着他就把陆家羲拉到一旁轻声交流了起来。

此时的埃尔德什，普通话已经没有了口音，十分流利的京城口音。

没办法，尽管他每天都是跟瓦尼奥可、达文波特他们待在一起，但毕竟是在北大啊，说京腔普通话的人可不要太多了。

即便是陈国华自己，现在说的普通话，也都带着强烈的京腔口味儿。

毕竟这儿是皇城跟脚下，说一口地道老bj的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段主任，老陆这个人才，我可是交给你们了啊，可要给我好好招待他，等到时候那个高等科学研究院成立之后，我再来找你要人。”

跟段学复叮嘱了一句，陈国华便没有在北大这边多待，径直离开了。

等他一走，段学复他们都对陆家羲十分好奇了起来。

要知道陈国华他这个人时间是非常珍贵的，一分钟恨不得破开当两分钟用。

偏偏陈国华亲自将陆家羲送过来北大这边，前后最少耽误了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

那么陆家羲的身份就让人遐想连篇了。

当然，大家也不会太过八卦，只是简单寒暄几句之后，很快就进入到了正题当中。

得知是讨论跟寇克满女生问题有关系之后，段学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也是一个非常顶尖的数学难题啊。

因为这个问题，早在一八五零年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