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 2 章(1 / 2)

珠宫贝阙 小锦袖 4269 字 27天前

傅蓉微顿觉颈上的刀架得更紧了,令她寸步难移。

兖王居高临下:“姜煦,你未免太不把人看在眼里。”

姜煦发出了极轻的一声笑,很愉悦,于万军之前,道:“是啊,就不把你放眼里,你——不——配——”

兖王眼角抽动。

傅蓉微在这一刻,忽然从他的眼神中,品出了一抹极为熟悉的情绪。

——是嫉妒。

当年她册封皇后时,带头请安的那几个妃嫔就是这样的眼神,不甘,嫉妒,恨意滔天却又无可奈何。

堂堂一个王爷,竟然嫉妒姜煦。

兖王咬牙切齿:“黄口小儿……”

但兖王到底与后宫女人不同,他站在了如今的位置上,手里捏着傅蓉微,尚不到无可奈何的地步。

他望着城下耀目的银甲,道:“以你一命,换她一命,你自刎,我放人。本王入主馠都,立新朝,言出必践。当然,你也可以就此撤兵。本王承诺绝不相拦。但前朝太后……可就留不得了。姜煦,你做个决断吧。”

馠都的城楼那么高,仿佛鸟雀都无法逾越。

所以城上站着的人目光有所不及,他们看不见姜煦干裂的唇上渗出的血珠,和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脸色。

更无从知晓他口中刚强行咽下了一口腥腻的血,他左心口的伤,仅偏离心脏不足半寸,经过一路的颠簸与厮杀,反复开裂,幸而他从关外穿来的裘甲厚重,能略遮一二。

三天,姜煦从北到南,纵贯了大梁的半个版图。于瀛洲截杀兖王的粮草补给,又于馠都城外接应了出逃的小皇帝,以三千骑硬碰兖王两万追兵,年少轻狂的姜少帅,在关外战场上嚣张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将矛头对准关内的同胞,忽觉得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

他承诺了小皇帝,一定会将太后活着带回。

他是大梁的臣子,他要救回他大梁的太后。

银枪插进了焦黑的土地里,战马一声嘶鸣,姜煦抽出腰间的佩刀——“贪生怕死之人还领什么兵,上什么战场。”

姜煦的目光顺着城墙一寸一寸地往上攀附,停在那个裙角飞扬的女人身上。他还是那句话,她若是敢跳,他一定能接住,事情便好办许多。可惜,他们这位娘娘,从闺阁起就是个谨小慎微的个性,怎可能有那般胆魄与决断。

姜煦十五岁那年,在母亲的操持下,与傅家议过亲。虽然后来不了了之,但傅家的几个女儿,当初或有意或无意,都在他眼前晃悠过。

傅蓉微是傅家庶出的三姑娘。

姜煦第一次见她,是她设计用茶汤泡毁了嫡出二姑娘做的画,害得傅二姑娘在花宴上当众跌了脸面、委屈痛哭,她却高兴了。姜煦不喜她的工于心计,更觉得此女心性阴郁,刻薄寡恩。不曾想,几年之后,她竟成了宫墙中最艳的那朵花。

不敌牡丹富贵,不如桃花妖冶。

她更像兀自绽开在冷峭里的不知名野花,一朝得了花神青眼,捧得高高的,任凭赏花人驻足赞叹。

姜煦刀在手,不管她是朵什么花,今日势必都要把人摘下城。

傅蓉微遥遥见他弃了枪,拔出了刀,刀锋如一泓秋水,闪烁着冷冽的寒意。她抬头凝望着熹微的天光,昔日繁华的馠都在铁蹄的践踏下,形如荒城。她摸了摸袖中藏着的懿旨,再不犹豫。

傅蓉微伸出了两根手指,压住了颈侧的刀。

兖王警惕:“你安分些。”

傅蓉微侧目望着他,勾出嘲讽的一笑。

“我这辈子啊,尽力了。”她说。

能走到如今的位置,她已烧尽了一生的心力。

以傅家庶女的身份进宫,一朝飞上枝头,凭借恩宠无双,顺利揽下皇后、皇太后的宝座,谁不叹一声命好?

可谁家好命的姑娘出生便没了亲娘,记事起到十岁没见过父亲,家中姊妹众多,无一人怜她悯她,甚至还要克扣她那微薄的分例,三天两头捉弄她戏耍她让她当众出丑。

傅蓉微能走到现在,不是时势造她,而是她磨牙吮血一步一步自己摘到手的。

可惜,人事已尽,天命无常。

傅蓉微一把抓住了叛军的刀,她的手那么稳,反倒是持刀的叛军畏缩了,不由自主地一颤,傅蓉微将刀尖毫不犹豫地送进自己的颈中,眼尾扫过来的弧度犹如在半空中旋开的锋利柳叶,是她对这个乱臣贼子最后的震慑。

兖王也愣了一瞬。

只那一瞬的功夫。

傅蓉微用尽最后一口气,推开叛军仰面翻下了城墙。

那情景在城下人的眼中拉长了无限远。

姜煦顶着漫天的箭雨,纵马上前,将傅蓉微破败的身体接在怀里——“太后!”

傅蓉微五脏六腑差点震碎了,她枕在他冰冷的轻裘上,抬手拽住他的衣领:“姜良夜……你把哀家的尸体放下,哀家要与馠都同葬。”浑身的血液通过颈上的伤口向外喷薄,她已经不剩多少力气了,手正止不住地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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