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凯深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 所谓“厨子不偷，五谷不收”，他对有才之人的容忍度相对较高。

齐欢时不时搞点事, 赚点小外快，他都知道。不过齐欢干的事都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所以, 他从来没有说什么。

不过这回, 也让他感觉很暴躁。

倒不是因为有员工被诬陷, 而他感觉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有新的传闻, 说他跟路菲菲搞到一起。

他创公司的时候，亲朋好友都说他疯了, 搞一个下九流的游戏公司，专门害小孩, 赚小孩的钱。

是梅姣雪站在他身边, 坚定地支持他。

同时, 除了感情之外，梅姣雪也真金白银的入股了公司, 辉叔都是梅姣雪父亲的朋友的儿子。

不管是感情，还是金钱, 他都离不开梅姣雪。

严凯当年就是计算机爱好者，大学没毕业的时候就参加过2001年中美黑客大战，见识过黑客的手段。于是, 公司刚创办的时候，他就给公司上了全套的安全保障系统，但是从来没有查看过，他认为人与人之间, 应该有信任。

万一谁午休的时候，想看个奇怪小片，也不至于让他丢脸丢到信息技术部，全公司范围内的社会性死亡。

他都没想过，第一次启用这套系统不是查外来的黑客，而是整肃内部。

发诬告邮件的人很小心，用了自己注册的小号，小号也没有绑定任何实名手机号码之类的容易被追踪的东西。

但是，这封邮件是用公司电脑发出来的，经过了公司的服务器，信息技术部一路追踪到使用这台电脑的人。

公司装有监控摄像头，知道是哪台电脑发出去的，找人就太容易了。

不过两个小时，人就找到了，是伍雯。

路菲菲得知此事之后，一点都不惊讶，是她太正常了。

人力资源部派来一个女同事和一个偏法务工作的男同事过来参与谈话，伍雯刚开始还想抵赖。

法务同事把邮件发送时间、发送机器地址、当时那台机器上头的监控摄像头拍摄的画面，都打印出来，放在伍雯面前。

“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证据确凿，确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

到这一步，伍雯也不觉得自己还能在公司留下来，破罐子破摔，一口气把自己的底都说出来。

她恶狠狠夫地看着路菲菲：“就算那些事情是我想的，但是，难道她就没有一点这种事情？她就是纯洁无辜的人？呵，要真是这样，她怎么可能升得这么快。女人么，只要腿张一张，什么样的男人不顺从，我就是太守规矩了，家里人一直叫我洁身自好，不像她这样的城里人放得开。”

路菲菲平静地看着她：“你自己都是女的，说这种话，不觉得可笑吗？”

“就因为我是女的，所以才知道，我上大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老板说要包养我！我都没同意，以为这个世界自有公道，付出总有回报，不需要用这些龌蹉下作的手段。呵，是我太天真了。”

伍雯是真心的觉得自己很冤，她与路菲菲一起进公司，她一直认为自己长得比路菲菲好，嘴甜又会来事，没可能会混得比路菲菲差。

工作也从来没有出过错，可是分到林云组之后，一直在做鸡毛蒜皮的小事。

路菲菲却一会儿遇到贵人，一会儿接到大活，提前转正、带视频组……一层一层的就上去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路菲菲到底哪里比她强，不就是爱出风头吗？

还跟别人抢活，一点都不知道谦虚守拙，按理说，像她这样爱现的人，应该人人都讨厌才对。

怎么可能反而升职，如果要找一个原因，那就肯定是收钱，还搞颜色交易了。

她与之交易换取权力的对象——可能是严凯，也可能是葛辉，一定不希望自己养的金丝雀跟别的男人有染。

所以，伍雯自认为非常合理地编造了路菲菲嚣张跋扈，不仅收钱，还睡别人的黄谣。

路菲菲听完，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连写诬告信都这么不走心，只怕不是她工作没有出错，只是林云这个讨好型人格，习惯性地替她收拾了残局，她不知道而已。

听起来，已经证据确凿，就是嫉妒而已。法务部的男同事已经觉得可以结案了。

路菲菲看着伍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脸：“你还真是好骗。”

在场的人包括伍雯都露出不解，什么好骗？

路菲菲拿起打印出来的那封诬告信，指着其中一行：“这一段，你说是我在做市场调查的时候，把同事的功劳都归在自己身上。那份上交的报告里面只有数据，根本就没有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事后复盘也是林云在部门内进行复盘，这点小事，领导根本就不在乎到底是谁做的，只要做了就行。有什么好抢的。

是有人告诉你，我抢了你的功劳吧？”

伍雯梗着脖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路菲菲把信放在桌上：“没什么关系，单纯觉得你给人当枪使，还没收钱，有点亏。或者这个人许诺给你，一定会给你在其他公司找一个更好、更适合你的职位，你在乐游原里待着是屈才了，可惜了。”

伍雯脸色微变，路菲菲知道自己说对了。

“相信我，像这种扒黑料都不认真的人，不会给你找什么好机会的，你被开除，对他来说，他就安全了。”

伍雯怔了一下，旋即露出不屑的笑容：“你少诈我，根本没有这种事。”

路菲菲也不确定撺掇她的人，到底是一门心思挑事，还是嘴欠口嗨。

所谓“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在公司里，同事们茶余饭后八卦别人太正常不过，但是像伍雯这种真跑出来发诬告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后面要走的流程，都由人力资源部处理。

乐游原成立了五年，除了每年年底开年会的时候，会大家一起开会，平时很少开全体员工大会。

这次，行政部突然通知所有人到大会议室，严总要召开全体员工大会。

会议开头，严凯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缘由，接着开始“严总之愤怒”。

严凯用词很严厉：“……我知道公司里有些人，不安心工作，整天就喜欢传小道消息！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我奉劝你们，收收心，把精力放在正事上面！看到别人做出成绩，眼睛发红！要是不想干的话，你可以提出辞职，我马上就批！……”

与此事无关的人，只觉得开全体员工大会耽误他完成工作，影响按时下班。

曾经跟同事八卦过路菲菲的人，沉默不语，掂量着自己会不会在这件事里被牵连。

伍雯与路菲菲之间的交集就应该在这里结束了，但是 ，伍雯离职后没几天，忽然，路菲菲接到了她的电话：“路菲菲，你说得没错，狗男人，是把我骗了！！！”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天真小镇少女，误信城里男人会娶她，会给她户口，会帮她找工作的甜蜜谎言，每次伍雯想找他，希望他能帮忙在领导面前递个话，让她也能像路菲菲那样单独负责什么事情的时候，那个男人都说已经帮忙提了，让她等消息。

等她从满怀期待，一直等到彻底绝望，再告诉她，努力过了，但是因为她“资历不够”“老板要求高”“路菲菲已经把这个项目抢走了”，所以，没办法。

资历不够，那是客观原因，她无法怨恨任何人。

老板要求高，那也不是她一个小喽罗能怨恨的。

路菲菲就不一样了，不过是一个跟她同一年毕业的人，同样没有从业经验，同样没有强硬的身世背景，她路菲菲凭什么！

于是，她的怨恨，就都落在了路菲菲的头上。

已经有了嫌隙，只要稍稍一挑拨，她就行动了。

伍雯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喷出来的一样：“狗男人！整天吹自己认识多少老总，多少投资人，只要他开口，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游戏行业随便哪个公司，只要我想去，他都有人！现在找他，他王八脖子一缩，说我的事情闹得太大了，得过一段时间避避风头！避他妈的风头！我又不是杀了人！ 我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他就是个骗子！”

伍雯报出了男人的名字，是胡雪松。

这让路菲菲有些惊讶，胡雪松就跟她打过一次交道，短暂地当过一段时间他的下属，平时也没什么仇什么怨。

如果是童正强，她都能理解，毕竟曾经抢过项目。

胡雪松这是闹哪一出啊？感觉平时都没有什么交集，甚至没有抢过了项目。

“没有抢过他的项目”，是路菲菲一厢情愿的想法。

路菲菲做视频成功之后，胡雪松也想自己做视频，但是严凯没批准，说现在需求量不大，一个组有就行了，集中资源，不要每个组都搞。

后面的《永恒传说》真人版策划，他也想争取的，但是路菲菲的策划方案比他早了一点，在他看来，并不如自己做的好，但是，这个项目的执行人就变成路菲菲了。

于是，就在路菲菲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已经狠狠得罪了胡雪松，正好有个傻妞对路菲菲一腔怨气，对自己死心塌地，所以，他想办法挑唆伍雯针对路菲菲，他的话术也用得很巧妙，从来不会说：“你把她弄下来，坐上去的人肯定就是你了。”

他说的是：“明明路菲菲也没比你强，甚至还有不少地方不如你，怎么偏偏采用了她的方案，肯定是她用了什么别的手段。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忍不了这个，大不了不干了呗，像你这么有才华的人，到哪里发挥不了？非得在这受气！”

成功激起伍雯的好胜心和不甘心。

他以为凭着伍雯对他的痴迷，自己绝对安全，伍雯绝不会出卖他。

只是他没想到，像这种为爱痴狂的人，脱粉回踩才是最致命。

伍雯也许过几天会后悔，会觉得还是跟胡雪松一起更舒适更幸福，但是现在，她凭着一腔激愤，就把胡雪松卖了个干干净净。

她不仅打电话给路菲菲，还发了检举信给严凯，并抄送全公司，这次的检举信，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看得出来相当情真意切了。

不仅如此，伍雯还把这封检举信发到好几个论坛上。

伍雯毕生的文笔和写作技巧写推广文章不太行，但是在这篇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男女私情加上狗血八卦，中间还捎带着办公室政斗。

太刺激啦！

随便上哪一个情感类、婚恋类或是职场类的论坛，都能看见有人把这篇贴子搬运过来。

严凯把齐欢叫去，在办公室里不知道被关了多久。

大家只知道当天下午，齐欢从严凯办公室里出来后半个小时，胡雪松就不见了。

桌上干干净净，电脑和个人物品都清空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过一样。

然后，市场部几个组长被召集开会，齐欢一坐下来，就简明扼要说明情况：“胡雪松由于个人原因离职了，现在他手上的工作要分一分。”

他已经做好了一份表格，把胡雪松手上的几个项目，以及人员，按能力分配给了路菲菲、童正强，还有林云。

童正强想要拿回《传说》的梦想失败了，齐欢分给他的是一个类似《传说》的ARPG游戏。

有一个游戏是公司从国外买来的版权，作完本地化之后，就要在国内发售。

胡雪松此前计划请一位明星做代言，合同签了，基本拍摄大纲也定了，严凯也已经拍板，就等服装、场景敲定，就开工。

路菲菲看着胡雪松定的服装和场景的细节，大为吃惊：“《碧云绡》这不是古风游戏吗？为什么代言人全程穿着西装？还有用打火机点烟的动作？？？”

新拨过来的黄佳怡回答：“胡雪松当时说代言人的个人标志服装就是西装，标志动作就是抓着打火机在大腿上滚轮点火。既然我们要请这位代言人，就要最大限度的发挥这个代言人的个人符号，所以，这个不能改。”

胡雪松私德不行，但人好歹也是985211大学里出来的正经市场营销专业的科班人士，还在其他公司工作过，路菲菲都没想过他会出这么一个神主意。

路菲菲对他的这个高定意见很大“肯定不行，这个广告片是宣传游戏，又不是宣传这个演员本人，是要让演员融入游戏的背景，而不是随便找一个背景，硬把这个演员塞进去。不对，说宣传这个演员本人都很怪，他又不是这辈子只拍穿西装玩打火机的剧了。我看他都不愿意把自己的形象僵化成这样。”

黄佳怡就是一个标准打工人，她对艺术应该穿现代装，还是应该穿古装，没有任何的个人想法。

胡雪松说要穿西装，她就安排找西装。

路菲菲说要穿古装，她就安排找古装。

爱咋咋，反正老板的意见才最重要，自己琢磨半天，费神耗力还不讨好，何必呢。

另一个尹碧云倒是对拍摄特别上心，主要是因为这个游戏的名字，跟她的名字很像，她下意识把自己跟这部游戏的宣传片联系在一起，总想往好了努力，她曾向胡雪松提出让演员穿西装拍摄的不合理之处，毫不意外的被无视了。

路菲菲改变方案，提出让代言人穿上游戏里战力最强的装备去拍摄。

没想到，代言人那边出问题了，经纪人反馈，说艺人不愿意。

他不愿意也是正常的，穿西装多轻松自在。

穿着一十多斤重的盔甲，那还不把娇贵的男演员给累死了。

路菲菲已经看过合同，关于服装部分的条款说的是：服装由甲方提供。

并没有说一定是西装，西装应该只是在签约的时候口头提到的。

只要没有写在合同里，那就不做数。

路菲菲亲自去找艺人的经纪团队。

艺人全程坐在一边，沉默着不说话，一切事项都由经纪人说。

经纪人的意思是之前没说要穿盔甲，这得事先健身、控制水盐摄入，艺人很辛苦的——得加钱！

路菲菲想到过有这种可能，在公司里就已经跟严凯确定，合同上已经签定的价格不变，加钱那是不可能的，如果艺人不愿意接受穿盔甲，那就算艺人违约，要给违约金。

现在的游戏并不是很流行找代言人，当初这个玩法，只有寥寥几个游戏做，毕竟吸到铁粉的同时也有可能让游戏凭空得罪讨厌这个游戏的玩家，在市场统计数据不完善的年代，到底是铁粉多，还是黑粉多，不是那么好统计。

艺人团队这边似乎吃准了路菲菲着急开拍，不敢跟他们多话。

要么加钱，要么穿西装。

这个艺人其实并不是一线巨星，路菲菲对他的印象就是认识脸，但是对不上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