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慎泽(1 / 2)

连名带姓 艾鱼 19623 字 1个月前

今天周一, 席慎泽第一节有课,只能把方书漫放到地铁站。

方书漫到殡仪馆后换好工作服,进办公室时刚好和要出去的魏路生擦肩而过。

魏路生一眼就注意到了方书漫的眼睛有点肿, 哪怕她化了淡妆想要尽量遮住些。

魏路生皱眉问:“眼怎么肿了?”

方书漫笑答:“应该是昨晚睡觉姿势不对, 我今早起来发现落枕了,脖子痛眼睛肿的。”

她回答的太细致了, 更像遮掩。

魏路生心知不是这个答案, 但也不再多问。

小年轻修复感情, 哭一哭,闹一闹,折腾折腾,都行。

没准还能促进感情发展。

陈鑫月来的早, 所以在办公室的她把话都听进去了。

等魏路生一离开, 方书漫刚走进来,陈鑫月就凑到她身边调侃她:“哦~睡觉姿势不对呀!”

说完还用胳膊肘轻轻碰碰方书漫的手臂。

方书漫听出来她的揶揄,也不甘示弱地逗回去, “有本事你当着师兄的面儿讲这种话。”

正巧丁开昭走进来, 听到了方书漫的话。

他不禁问:“什么话?”

方书漫笑着不说, 因为她知道陈鑫月肯定会接话茬圆过去,没准还会逗一逗师兄。

但,很奇怪的是, 陈鑫月并没有接话。

她目光飘忽地看向窗外,脸上挂着笑, 只不过是一种尴尬的干笑。

方书漫瞅瞅她, 又看向丁开昭。

谁知丁开昭似乎也有点不自在,尽管他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自然。

方书漫是知道陈鑫月喜欢师兄的。

当然,她心底也清楚师兄对她有意思。

所以此前她才跟师兄保持距离, 尽量避免单独和师兄在一起。

因为她最明白,她是没办法回应师兄的感情的。

现在,他俩……肯定发生了点什么。

不过方书漫没想打探,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门的私事,如果鑫月向她倾吐,她很乐意倾听,但鑫月没主动说,方书漫就不问。

上午方书漫接待了一位和她同龄的往生者,是个离异的女性,有一个5岁儿子。

周五晚上往生者让前夫把儿子接走,两个人约好前夫带儿子过个周末,周日就把孩子送回她这儿,结果昨晚前夫送儿子回家时,才发现往生者已经死在家中,且家中已经有尸臭的味道。

是自杀,抑郁症。

她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做的最后一件事是让儿子离开,不想让孩子看到她自杀死亡的场景。

方书漫在要给往生者清洁化妆之前,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对往生者鞠了一躬。

之后便是长达几个小时的遗体清洁和修容。

等方书漫和负责这场告别会的同事一起将安详躺在冰馆里的往生者送到告别厅后,她见到了往生者的儿子。

很安静很漂亮的孩子。

小男孩子趴在冰棺前看了往生者良久,然后转过头,小声地问他父亲:“爸爸,妈妈什么时候醒啊?”

好像声音再大一点就会吵到他妈妈睡觉。

他父亲悲恸地垂眼望着儿子,嘴唇嗫动,却一时说不出话。

这场告别会是楚悦云主持的。

告别会结束时,已经是下午点。

方书漫这才觉得饿。

但再过两个小时就下班回家了,现在吃了晚上可能就吃不下了。

方书漫便没有去食堂吃饭。

她点了杯奶茶。

半个多小时后,方书漫在殡仪馆门口取到奶茶,她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往回走。

不过并没有回办公室去。

而是在树下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今天这个失去母亲的小男孩,让方书漫想到了席慎泽。

当年和席慎泽交往的时候,方书漫问过席慎泽为什么会这么想当一名法医。

然后席慎泽给她讲了个故事——

有个小男孩,从小没有父亲,他上幼儿园的时候,有同学骂他是野种。

他回家后问母亲,父亲是谁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家,母亲只说:“你没有父亲,只有我。”

小男孩很委屈地说:“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就我没有。”

他母亲答:“因为你爸爸是个错误。”

“知道妈妈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慎择’吗?”他母亲告诉他:“妈妈希望你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要慎重抉择。”

才五岁的孩子哪里懂这些,他只在乎母亲说的那句“你爸爸是个错误”,所以,他问:“那我呢?妈妈,我也是错误吗?”

他母亲似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种问题,只瞪着他,哑然。

他告诉母亲:“同学们说我是野种,因为我没有爸爸。”

“你不是,你是从妈妈肚子里生出来的,你有妈妈呀,”他母亲将他搂入怀中,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你需要的话,妈妈也可以为你当爸爸,妈妈爱你,你怎么会是野种呢?”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那年夏天的某天傍晚,他从幼儿园回来后,感觉家里有什么臭了,很像臭鸡蛋的味道。

“妈妈,是不是鸡蛋臭了?”他不确定地问。

但是母亲并没有回答他,他走到敞开的卧室门口,发现母亲侧躺在床上,背对着他这边。

臭味更明显了。

他以为妈妈在睡觉,所以自己去厨房,踩着小凳子做饭。

他只会做清汤挂面。

先把水烧开,再把面条撒进去,咕嘟咕嘟煮一会儿,就可以吃了,但是要小心烫。这都是妈妈教他的。

可是,等他把面条做好,妈妈还在睡。

他去床边叫母亲起床吃饭,母亲不醒。

他闻到了很浓的臭味。

“妈妈,你去干嘛了?身上臭臭的。”他小声问。

并没有得到应答。

等不到妈妈醒,小男孩就自己去吃饭了,还给母亲在锅里留了面条,尽管已经坨了。

后来他自己写作业、洗脸洗脚,最后爬上床,挨着还在“睡”的母亲躺了下来。

因为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他没觉得哪里不对,只当妈妈累了不想吃饭就先睡了。

直到隔天早上,睡醒一觉的他才觉得不对劲。

妈妈还是昨晚的姿势,而且房间门里的味道……应该说是妈妈身上的味道越来越重了。

他跪在床上,怔怔地盯着背对着他一动不动的母亲,一瞬间门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小男孩慌张地下了床,想去客厅用坐机拨打110,但是,万一是他猜错了呢,万一母亲没……没死呢。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一步步走到妈妈躺着的那侧床边,然后慢慢伸出手,学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去探了母亲的鼻息。

没有呼吸。

妈妈没有呼吸了……

他呆呆地瞪大眼睛,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他跑去客厅,中途还摔了一跤,却觉不出痛。

他哭着打了110,抱着电话听筒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接线的警察抽泣道:“我妈妈死了……”

“书书,我跟我妈的尸体挨着睡过一夜,”当时席慎泽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忐忑不安,他不太确定地问她:“你会介意……”

他还没说完,方书漫就扑进了他怀里。

她伸手环住他的腰,抱他抱得很紧很紧,似乎这样就能给他些许的安全感。

“慎哥,”她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我不介意,一点都不。”

方书漫难过地掉了泪,哭着哽咽道:“我心里难受,慎哥。”

席慎泽把后来的事也都告诉了方书漫。

那天警察和法医到现场勘查,席慎泽也不免被警察问了问他回到家里后的一些情况。

赵玉明是负责他母亲这个案子的法医,经过对席慎泽母亲的尸体检查和解剖,法医团队确定她母亲被强-奸过,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而且,虽然现场被不知情的席慎泽无意识闯入破坏,但警察还是找到了凶手的指纹和毛发,再结合从死者体内提取到的精-液,公安机关很快就将案件的凶手锁定。

是附近收废品站的那个五十多岁的跛脚老板。

席慎泽认得这个人。

他母亲席千凝经常照顾废品站老板的生意,偶尔包回饺子烙点馅饼也总会拿去送给对方尝尝,因为席千凝跟他说过废品站老板长得很像姥爷,还说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腿脚也不方便,挺不容易的,能帮衬就多帮衬吧。

席千凝也曾跟席慎泽吐露,她很对不起她的父亲,她说她是被爸爸独自抚养大的,到头来非但没能尽孝,还把父亲气死了。

席慎泽并不认识妈妈口中的姥爷,但他隐约记得母亲每回提起姥爷,都很悔恨愧疚。

而,席千凝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被一个她善待如亲人的人给迫害致死。

废品站老板当年在被审讯时,将席千凝对他发出的善意说成“勾引”。

“她一个单亲妈妈,独自带着孩子住在这种破旧的小区里,不就是想勾引个男的接盘好脱离这种贫困的生活?”

“我本来没想弄死她,我就是想跟她玩玩。”

“那天下午,我进了她家,她给我倒水,然后我就说了来意,就是要跟她玩玩嘛,她反倒装起清纯来了,她让我滚,还说她对我照顾不过就是看我是个瘸子行走不便才可怜我,我恼了,直接起身逼近她,她立刻就要叫,我捂住了她的嘴……我把她拖到床边,扔到床上,不顾她的反抗,用枕头压她的口鼻防止她喊出声求救,上了她。”

“然后她就窒息死了。”

“我很慌,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就把她摆成侧躺着睡觉的姿势,然后就跑了。”

这些话席慎泽没有听到,但警察局的案卷中都有记录。

2003年,710单亲妈妈出租屋死亡案。

死者是席慎泽的母亲。

那时,他还叫,席慎择。

母亲是他唯一的亲人。

随着母亲的去世,他成了一名孤儿。

后来在赵玉明的帮助下,席慎泽被邝仕玉收养。

邝仕玉在问席慎泽叫什么的时候,席慎泽回答:“席慎择,席千凝的席,慎重抉择的慎择。”

爷爷点了点头,说:“寓意是好的。爷爷给你换一个字好不好?我们把提手择换成点水的泽,好吗?”

“为什么?”他问。

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都要慎重抉择。这是妈妈让他谨记在心的。

邝仕玉摸着他的头笑笑,温柔回答:“席是你母亲赋予你的姓氏,不可改,慎择是你母亲希望你能够思而后行,做一个谨慎抉择的人。不管是谨慎抉择,还是谨慎其他什么,有‘慎’已然足够。”

“爷爷呢,想让你知道,你是上天的恩泽。不管是之于你母亲,还是之于我,你的到来,都是天降恩泽。”

“所以,叫慎——”邝仕玉执起席慎泽的手,在他小小的掌心缓慢地写下一个字,“泽。”

“你愿意吗?”

席慎泽点头,很乖地回答:“愿意,谢谢爷爷。”

慎泽。

席慎泽。

方书漫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嘴角轻轻扬起。

对她来说,席慎泽也是天降恩泽。

她本如蝼蚁,常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洞穴中。

是他将她带到了阳光里,让她沐浴在了温暖的阳光下。

也因为年少时就遇见了他这样好的人,此后多年,再也没人能入她的眼。

她早在那年冬天来临之际,就把她的整颗心都交给了他。

从未收回。

从未。

就在这时,方书漫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漫漫。”

方书漫咬着吸管扭过脸,看到了走过来的楚悦云。

她浅笑说:“终于空了啊你。”

下午接连两场告别会,楚悦云刚刚才歇下来。

她身着黑色的五分袖过膝连衣裙,走到方书漫身侧坐下。

方书漫看出她神态之下的疲色,轻叹问:“你是没休息好吗?怎么看起来这么疲惫?”

楚悦云笑笑,点头应:“最近是睡的不太好。”

“为什么啊?”方书漫回想了一下,确定最近的工作强度只是轻中度而已,不应该因为工作强度太大睡不好啊。

楚悦云没有立刻回答方书漫。

方书漫便直觉是她的私事,不该多问,于是就岔开了话题,问她:“秦师兄把耳坠还给你了吗?”

楚悦云点点头,“嗯,周六那天他直接叫了同城送给我送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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