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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他们父女相认之后, 清音才知道,这父女俩这几年是怎么彼此错过的。

当年唐湘玲从京市的知青办报名,先是跟随大部队来到石兰省某地区下面的某个乡镇农场, 好巧不巧,同一批京市来的知青里,还有另外一个跟她同名同姓的女孩,也叫唐湘玲, 只不过年龄比她大两岁。

更巧的是, 最初俩人还被分到同一个农场, 可惜农场嫌唐湘玲年纪小, 长得又瘦瘦小小, 小豆芽菜似的, 又给送回了县知青办, 那边没办法啊,就胡乱给她塞到一个农村去, 只是另外一个乡。

而因为她年幼加上瘦小,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同一批知青里, 说起叫唐湘玲的,大家都只记得另外一个。所以当年大唐湘玲因意外溺死在坝塘之后,农场给她户籍所在地送信的时候, 在知青办找地址,因为工作人员疏忽却给找成了小唐湘玲的,偏偏送到京市的时候, 张泰勤还在劳改农场,一直没能出来,信是前同事帮忙接收的, 也没认真核实,后来等到传到张泰勤手里的时候,他已无力回天。

当时的他也没办法离开劳改农场,只能好话说尽,托人再托人,最后去大唐湘玲所在的农村哭了一场。时隔多年,她的个人物品已经没了,就连衣冠冢都没办法建一个,自然也没发现这个唐湘玲不是自己的女儿。

而小唐湘玲那边,去到前夫家的村子后,觉得前途无望,随波逐流跟当地村民结婚,中途也给父亲写过几封信,但都被前夫一家拦截,最后还骗她说她父亲已经病逝,以此彻底打消她回城的念头,想让她就这么安心在农村过日子。

要不是这场改变命运的高考,要不是清音付文君等人在考场外的仗义执言,她这一辈子就要跟父亲错过了。

父女俩抱头大哭之后,冲着清音深深地鞠了一躬。

清音什么也没说,她相信,以张泰勤现在的身份,唐湘玲的前夫一家,以后绝不会有好日子过,就是不知道她那个儿子知不知道,被奶奶一家教唆不认母亲之后,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清医生请说。”张泰勤擦了擦眼泪。

“既然湘玲去世的事都有可能传错,那会不会去年小囡的事也……另有隐情?”她记得,付文君说过,唐湘玲回去才知道小囡淹死,但尸骨有没有找到却不得而知,清音侥幸地想,万一那个小女孩不是淹死,是发生了别的事呢?

万一还活着,那早一点开始找,机会也更大些。

张泰勤父女俩顿时眼睛一亮,燃起怒气和斗志,“对,我们一定要搞清楚。”

他连忙询问唐湘玲前夫家地址,然后让司机送回他们回机关大院,开始动用一切关系……

不过,这都是后话,清音现在也没时间天天关注,自从进入暑假后,随着职称的上升,她的工资又涨了点,虽然不多,但给在鱼鱼的零花钱里,她瞬间就成了小款姐。

最近鱼鱼放暑假,天天在家里可没少花零用钱。

因为家里买了大彩电嘛,她的好朋友们就被邀约来串门,除了以前来过的穗穗和卓然之外,还有好几个是清音都叫不出名字的,听她们自己说,就住这附近。

清音不放心,每天玩到饭点,她有空就她给送回去,她没空就顾安送,至少亲眼看着他们走进家门才转回来。

没办法,他们太小了,都才二年级的小豆丁,清音设身处地想,要是自家鱼鱼去同学家玩,别人父母能帮忙送回来,她将会是非常感激的。

正想着,上一个病人刚出去,下一个就走进诊室来。

清音定睛一看,嘿,这不是鱼鱼的班主任吗?

“顾白鸾妈妈,我来找你看病来啦。”班主任笑眯眯地坐下。

清音客气的看了看她的挂号单,“您也是,来就行了,还挂什么号。”

“咱们按规矩办事嘛。”班主任一直以来月经不调,在其他医生那里调理好几个月不见效果,听自家老妈说清医生看得好,她就想来试试。

俩人说着,清音望闻问切,发现她的毛病就是很多教师群体的通病——乳腺增生和内分泌失调,因为班级里不听话的小孩比较多,她管完班里的,回家还得管自家的,再加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确实很容易就月经不调。

清音开了个调理方子,反正后面也没病人等着,就多聊了几句。

班主任显得很开心,“明天早上的家长会,你们家谁来?”

“我明天上午刚好不用上门诊,他爸也没事,谁去都行。”

班主任笑嘻嘻的,忽然压低声音,“你家顾白鸾这次,很优秀,进步非常大哟。”

清音一愣,“您是说她成绩?”

说实在的,她并不抱多大希望,顾安更加,就算闺女不及格,他都不会怪闺女,只会怪出题的老师没出好。

话说去年的一年级,顾白鸾小朋友因为年纪小,只上了一年大班,期末考时候还问同桌会不会写她名字的小豆丁,清音和顾安也没指望她能考多高的分数,哪怕不及格,他们也不焦虑。

毕竟,她连题干的字都认不全,连人家要考啥都搞不清楚,父母当然理解。

幸好,顾白鸾也争气,虽然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但依然凭着她过人的理解能力和联想能力,连蒙带猜,语文数学都考了七十多分,不算高,但也不是最低的,因为普遍大家都考七八十分左右,六十多分的不多,不及格的更少。

这不,班主任也想到这茬了,“去年她考七十多,上学期她考八十多,也还行,哈,但这次你猜她考了多少?”

进步很大,清音就猜接近九十分吧,心里也挺惊喜的。

“我听卓然和穗穗都说这次考题难,是吧?”

班主任又笑了,“是难的,全市统考,不是咱们学校自己出题,考察内容也有点超纲了。”

清音更加不抱希望,能考九十分就算她超常发挥了。

“班里那几个上学期考九十多的尖子生,这次也才考了八十多。”这更加验证题目难。

“但你家顾白鸾,是双科满分。”

清音正在开方子的手顿了顿,“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老师说错了。

“你家顾白鸾这次进步非常大,考了双科满分。”

清音被这个消息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她是压根一点也想不到啊,说九十分,她都是大着胆子瞎猜的。

自家孩子有几斤几两她门儿清,鱼鱼不是不聪明,她聪明得很,就是玩心大,看见什么玩的,像广场上老大爷打陀螺,门口老大妈搓麻绳,她就不想走了。

对于学习,她真的很佛系。

上辈子看多了鸡娃鸡出病的家长,好几次有家长气到高血压缓不过来差点上急诊,孩子也累,累到回想起自家的童年脑海里没有亲切和温暖,只有各种说教和咆哮。所以,她和顾安从一开始就想好了不鸡娃,也不太看重成绩,至今为止鱼鱼参加过四次期末考,每次考过就翻篇了,他们从不问她成绩的事,私底下倒是知道她考了多少分的。

一直到走回家,清音还没回过神,顾安消沉了一段时间,终于也振奋起来,见她这样子还一脸纳闷,“遇上什么事了?”

“你闺女顾白鸾,考了第一名,双科满分,和第二名差距拉很大。”

顾安也怔住。

于是,这一晚上,鱼鱼发现爸妈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在看……大熊猫?或者是看秦始皇兵马俑复活一样。

第二天早上的家长会,两口子决定都要去,清音特意早起洗了个头,画了个淡妆,顾安也好好拾掇一番,要不是大夏天的妻子拦着,他还想把那年的羊绒大衣穿上呢!

到了学校,他在接受老师的夸奖之后,忽然提出一句:“能不能让我们看看顾白鸾的试卷?”

班主任虽然意外,但也很快把卷子找来。

顾安一目十行扫视过去,在他看来都属于学前水平的题目,跟难字就不沾边,但数学的最后两道题,他记得没错,应该是三年级才学的,他们也没教过顾白鸾。

她凭着自己理解做出来了。

语文最后一题是看图说话,她虽然很多字都还不会写,但她会写拼音啊,从小听故事长大的孩子,那小嘴特能叭叭,别的小朋友八十个字都憋不出来,她能把卷子上给出的横线写满,再自己用尺子画几条横线,再写满,一直写到卷子最底部……

理科可以说有唯一的标准答案,但语文可并不是绝对唯一啊,她能拿满分,说明真的有在很认真的做题!

这是能力加态度都非常值得肯定的孩子!

顾安高兴的点在于此,清音感觉,这家伙,胸脯挺得也太高了吧?看着身边这些家长,怎么感觉他都是一副“你们真是菜鸡我们不跟你们玩”的态度?

可使不得啊!

你闺女啥样你还不知道,这次考满分,下次或许又只能考八十了,压根就不稳定的呀!

但想是这么想,清音自己也非常开心,她闺女一个中不溜的小豆丁居然一下子冲到了第一名,这种喜悦,她决定今天要给鱼鱼做顿好吃的!

这对唯一一家父母都来家长会的家长,在“谦虚”的接受了家长们的恭维之后,立马杀到菜市场,清音一口气买了二十个鸡翅,这东西不好买,因为很少能碰到专门卖鸡翅的,人家都是直接卖活鸡。

但清音舍得花钱,跑了好几个档口,这个档口凑两只,那个档口凑三只,愣是给凑到了二十个。

四个人每人啃五只,多爽呀!

她做饭,就得让所有人都吃饱吃够!

果然,晚饭鱼鱼啥都吃不下,五个鸡翅下肚,打嗝都是鸡翅味了,“妈妈,以后是不是只要我考第一名,你都给我吃五个鸡翅呀?”

“你有点出息嘛,想点更大更好的。”

“那是八个鸡翅?那我一顿可吃不完,妈妈要不鸡翅不变,加个鸡腿儿吧?”

单独买鸡腿也不好买,但清音答应:“好。”

她绝对想不到,将来的顾白鸾每次考第一的动力居然是五个鸡翅加一个鸡腿,如果知道肯定会偷着乐,这也太好打发了吧!

因为她的黑马式进步,家长们也更愿意让自家孩子跟她玩了,接下来一整个暑假,顾家的院子里就没安静过,经常是乌拉拉来一串孩子,乌拉拉又来一串,顾妈妈都被他们吵得太阳穴痛,让他们要玩可以,但出门去。

于是,不用多久,梨花胡同和杏花胡同又多了一群土匪样来去如风的孩子,等到三年级开学的时候,清音就收获了一个黑不溜秋的闺女。

得益于每天跑跑跳跳,鱼鱼的个子又长高不少,现在已经快到一米四了,比同班比她大一两岁的孩子还高一点,肉也少了些,看起来就没那么壮实了。

顾妈妈有点着急,这可不行,他们养孩子就是要健康壮实,不能像音音小时候那样瘦瘦的,那样容易被人欺负。

于是她就拼命的给孩子加营养,每天在各种肉和汤之外,还要再加两个鸡蛋一份牛奶,把鱼鱼吃得看见鸡蛋就跑,要吃可以,她只吃蛋黄,不吃蛋白了。

不过,上了三年级的鱼鱼终于不再纠结仪式感,不需要妈妈接了,每天都是跟穗穗一起,自己上学,自己放学,回家就写作业,写完还能帮着奶奶择点菜,吃完饭还会跟着收拾碗筷,洗洗碗。

灶台太高她还有点吃力,锅不用她洗,但碗筷却是刷得非常干净,比她爸当年刷得干净多了。等到了三年级下学期,过完九岁生日后,清音某一天找自己的鞋子没找着,结果进卫生间一看,嘿,她闺女正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帮她刷鞋子呢!

“妈妈你鞋子有点泥,是不是昨天下雨沾上的呀?我给你洗了哟。”

那一刻,清音感觉有点不认识这个小姑娘了,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她窝在自己怀里吃奶,钻在自己胳肢窝底下,腿搭在自己肚子上睡觉的样子,可不知不觉的,没有人教她,她自己就会帮妈妈洗鞋子了。

清音鼻子有点发酸,赶紧离开卫生间,她怕待会儿鱼鱼会笑她。

“清音在家吗?”

清音赶紧吸了吸鼻子去开门,原来是刘丽云和刘建军来了,他们是来送喜帖的。

自从去年底毕业之后,俩人虽然是不同学校,学的是不同专业,但因为成绩都很优异,实习结束后直接留在了省城医院,一个是省医院普外科,一个则是内科。

刘丽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本就是西医科目比中医科目学得好,现在分到内科干的也是中西医结合,既不算改行,还能发挥她的专长。

年初双方家长见面商议,他们的婚事定在五一劳动节,“我提前半个月给你送喜帖,你们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全家都来,要是全家不一起来,我生气。”

“好好好,到时候一定要去吃回本。”清音笑着接过喜帖和喜糖,“恭喜啊,上次说的看房子,有看中的没?”

“看中铁路小区一套老房子,刚好我妈和他妈那边一起凑凑,把钱借给咱们了,以后慢慢还老人。”

这时候的东北,日子是真的比石兰省好过很多,哪怕只是普通的农民社员,也能攒下不少钱,刘建军家他是老大,刘丽云在家是老幺,双边父母凑凑就把一套小房子的钱给凑出来了。

清音看着他们即将开始新生活的喜悦,脸上也露出由衷的微笑,“对了,祖静那边呢?”

祖静在东城区医院实习,祖红非常生气,在她的不断鞭策下,她实习期表现很好,结业考成绩也不错,最终留在了东城区医院的中医科,这是刚开起来的科室,她作为第一代“开荒人”,只要好好干,哪怕没什么特别的建树,以后前途也差不了。

“到时候我结婚你们就能见面了。”

送走刘家两口子,清音就打算先去卫生室看看,她的论文写得差不多了,下午还要回学校把论文初稿请导师看看,先改着看。

谁知刚走到卫生室大门口,就见一名年轻男同志迎上来,“李老师?”

几年不见的李修能依然风姿绰约,刚从京市毕业回来,“李老师分到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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