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锡纸男来了, 黎希蒂向左边挪了挪椅子，和陈哈尼保持了些距离，避免她被牵连, 然后抬头找了一下绿毛的所在位置，在确定对方在场后，她才继续低头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白米粥, 直到锡纸男来到她身前。

因为昨晚挨了一垃圾桶，锡纸男的脑袋此刻肿得如同小山高，发型也做不了全套，颜值瞬间门大打折扣, 他自己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帅气来自于外部的包装, 所以今天索性戴了口罩。

“发生什么事了吗？”黎希蒂佯装一脸无辜地看向面前的锡纸男。

锡纸男抬手就要打人, 而眼疾手快的黎希蒂怎么会容着他对自己动手, 立刻闪避。

锡纸男见巴掌落空更生气了, 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 抡起胳膊就要和黎希蒂拼命，却被一旁来人一把摁住了肩膀，被迫停止了行动。

“你这是在做什么？”绿毛压低声音问他。

旁边还跟着一个新人男生，双手环胸一副看戏的表情道：“你非要在食堂里这么干, 让你的糗事人尽皆知, 让我们也跟着你一起被学员们看不起吗？”

“我……”锡纸男一时语噎。

身为老师, 为了方便管理，他们在面对学生时必须保持着自身权力的优越性。

公然动怒没问题，但如果在面对某个学生的时候占了下风，让其他学生们发现老师的权威其实也就那样，之后的管理就会变得很不方便。

尤其是这里的学员都是一群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成年人，各个都有成为“老赖”的“天赋”, 老师们如果不时刻注意自己的人设管理，之后对学生的管理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出去说。”新人男扫视一圈食堂内女生们吃瓜的小眼神，最后将视线落在黎希蒂的脸上道，“你也出来。”

之后，四人一并来到了食堂外，找了间门无人的空教室驻足。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新人男继续保持着那副看戏的表情看向锡纸男的脑袋问，“你头上这座厉害的珠穆朗玛峰是怎么一回事？”

锡纸男立刻伸手指向黎希蒂，正打算告状，可想说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此刻的黎希蒂因为担心锡纸男冷不丁又动手，选择躲在了绿毛和新人男的身后，并模仿着数月前认识的那个筱筱的小动作，将身体蜷缩在一起，故意装得很柔弱。

于是，她166厘米的身高加上本就纤细的四肢在这两个身高目测185厘米的男生身旁显得更加娇小瘦弱，别说是拿起垃圾桶了，感觉连打开瓶盖的力气都没有。

酒醒后的锡纸男一想到自己居然被眼前如此孱弱的女人打晕，顿感将昨晚的事讲出来有点丢人。

新人男见锡纸男支支吾吾，他顿时懂了：“难不成你被打了？”

锡纸男顿时双耳一红。

新人男猜到过这个答案，可真被肯定了还是觉得有些离谱，他扭头看向绿毛问：“什么情况？他/妈的这小子真挨打了？”

绿毛扫了眼面前的黎希蒂，黎希蒂立刻解释道：“这个锡纸烫发型的老师昨晚趁我上厕所在厕所里摸我，我不想，他就打我，结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可能喝多了脚滑了，自己磕在了垃圾桶上，晕过去了……”

“你胡说！”锡纸男一听，整个人都恼了，“分明是你拿垃圾桶砸的我！我没喝多少！怎么可能摔晕过去！”

“老师你在乱说什么……”黎希蒂一听，做作地缩回两个男生身后道，“我又不是张伟丽，我怎么可能砸一下你就把你砸晕了……”

“明明就是你砸的！”

“老师我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你看看我这细胳膊细腿，我怎么会……”

“你少在这里给我装柔弱！你别以为你瘦就可以胡说八道！”

“老师你真的冤枉我了……”

眼看着眼前二人如同小学生一样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新人男挠了挠头，等现场安静下来后，他问锡纸男：“所以，我总结一下就是，你想和她亲热一下，她举起垃圾桶砸你，然后你就晕了，被小甄背了回去？”

“……”锡纸男无可辩驳，所以无话可说。

新人男又看向身旁的绿毛问：“真的假的？”

“小齐昨晚确实喝了不少。”绿毛面无表情地回复道，“我担心他又丢人现眼，就去看他的情况，结果听到厕所传来巨响，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具体里面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你可以查走廊的监控。”

“我再说一遍我没喝多少！”锡纸男百口莫辩，“我他妈真是说不清了我！就这么个破事你们犯得着和审犯人一样审我吗？”

新人男见锡纸男有些生气了，侧头看向绿毛，用眼神询问对方的意思。

这种机构就像是一些声色场所，天天都能遇到这类破事，但因为男女两方都不是什么善茬，大家情愿吃闷亏也不愿意与警察打交道，所以很少会闹到公安局里去。

一般情况下，都是彼此各退一步解决问题，如果有一方“损失”比较严重，也都是另一方私下赔点钱不了了之。

所以，如果按照以往的处理方式，无论锡纸男头上的伤到底是不是女方造成的，反正女方说不清也脱不了干系，他们这时候都会选择胳膊肘向里拐，开始反过头来要求女方给锡纸男赔偿医药费。

可新人男这种人精早就发现了绿毛和黎希蒂之间门微妙的气氛，即使绿毛全程几乎没有替黎希蒂说过什么话，但新人男还是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于是用略显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向绿毛，询问他的意见，打算卖他个人情。

绿毛察觉到了新人男眼中的意思，他挪开了视线，接上锡纸男的话道：“她和这里面大部分人不一样，征信是白的，没做过裸/贷也没刷过单，不怕上公安，她能赔你多少钱我不知道，但你别忘了，你之前在城隍街那边店里和陪酒女的烂摊子一直没收拾干净，你还想再因为治安管理处罚进去蹲几天吗？”

锡纸男一时语塞。

听到绿毛表态，新人男立刻笑嘻嘻地拍了拍锡纸男的肩膀道：“你看你，挑人也不挑个好拿捏呢，下次就学乖点吧！最近你不如趁着脑袋肿着的这几天去美容院做个黄金微针，你看看你这皮肤的状态，好歹曾经也是龙背店公关呢，不至于落魄成这个样子……”

最终，一场风波止步于此。

黎希蒂来不及道谢，几个男生就相继离开，于是她重新回到食堂里，此时女生们已经被分成了一个个的小班，被送去上不同的课。

课程分为礼仪、着装、妆发、沟通、心理、危机应对策略和安全防范技巧，还别说，听起来倒是挺专业的。

但是，踏入课堂不足10分钟，黎希蒂就意识到这是个坑人的无底洞。

她上的第一节课是妆发课，上课人是个女老师，长得漂亮，脸上的妆容也很适合对方，教的东西听起来也挺有料的。

但当对方开始推销三无化妆品的贷款套餐时，黎希蒂就感觉不妙了。

“我知道你们在外面有自己的化妆品，但是不一样的。”女老师推销自己手中的化妆盘道，“我教你们的不止是适合你们的日常妆，还包括适合你们的工作妆、舞台妆，甚至是如果你们试镜女主播的网红妆。

你们如果为了省钱，觉得只学一两样就够了，那我也没办法，只能说人穷志短，有些人之所以穷困潦倒是有道理的，因为财富的机会放在这里她们都抓不住。”

黎希蒂虽然不屑女老师的那套话术，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终，她不得不签下了最低档次1888元的化妆品套餐借贷合同，收了化妆品，跟着老师开始照葫芦画瓢。

之后她又上了着装课，被迫签下了2188元的最低档次基础服饰套餐贷款，才得以脱身。

中午饭点只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门，最低档位的套餐就一份葱油炒面，而顶级套餐就不同了，除了葱油炒面，主食还可以选择米饭，配菜包括一份烟熏鸭脯肉、不限量的鸭架汤、一份清炒鲜蔬和一份酸奶水果捞，虽然都是些便宜的原材料，但胜在品类丰富，口感多样化。

黎希蒂刚坐下没多久，陈哈尼就端着盘子凑到可她面前，并问候道：“中午好，你早上学得怎么样？”

“一般。”黎希蒂如实回答，“一个早上光交钱了。”

“我也交了，但是加起来不到四万块，反正马上就要工作了，应该很快就能赚回来吧。”陈哈尼一边吃饭一边道。

注意到陈哈尼离谱的套餐费用，黎希蒂问：“你交了顶级套餐的费用？”

陈哈尼应着：“对啊，既然要学那就好好学嘛。”

黎希蒂：“……”这人是怎么做到在手头欠了三十多万还不上还敢接着贷款好几万的？

“陈哈尼！”

就在这时，有女生大声呼唤陈哈尼的名字。

黎希蒂侧眸，只见不远处站着几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妹子，她们正齐刷刷地看向这边。

“哦，来了！”陈哈尼赶忙起立，小声对黎希蒂说了句“我去找我朋友了”，然后就端着餐盘小跑着去了几个女生的身边。

“你吃的什么呀？”几个漂亮妹子坐着问。

“哦，我吃的这个。”陈哈尼拘谨地站在她们身边，忙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展示给几个女生看，并道，“你们吃吗？这些我吃不完，你们吃吧。”

几个女生一听，随口说了句“谢谢”，就立刻毫不客气地上手夹菜。

埋头吃了好一会儿饭后，其中一名女生才抬眼看陈哈尼道：“坐呗，傻站着干嘛？”

陈哈尼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几人的身旁道：“哦哦，我忘了，嘿嘿……”

黎希蒂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起身去给自己接了杯白水喝。

·

下午的礼仪课和心理课程中，黎希蒂又被迫签了几千块的套餐费贷款。

一来二去，她还没见到黎莱娣的活人，就已经负债近一万块。

虽然一整天都过得很无趣，但好就好在晚餐的质量还算可以，这次总算有了点肉沫——是中午其他套餐没有吃完的剩饭捣碎加调料做成的蔬菜肉酱，每人一张荷叶饼，可以夹着吃。

一张荷叶饼虽然少，但因为黎希蒂这副身体以前一直维持着极轻的体重，所以即使偶尔少食甚至不食她也能够接受。

可旁边一些习惯餐餐吃饱的男女生就不行了，吃了一天最低套餐，肉眼可见的沮丧和萎靡，再加上总有那么几个吃得好的家伙喜欢四处炫耀，一来二去很多人迫于饥饿或者面子，最终不得不选择了负债升级套餐。

吃完饭又休息了会儿，就到了最后一节晚课。

这一次，她们要上的是安全防范技巧。

一进教室，黎希蒂便看到了绿毛那张帅气的脸和他颓丧的表情。

绿毛此刻身着黑色高领针织毛衣，下身是修身的牛仔裤和马丁靴，上松下紧的装扮将他本就高挑的身型显得仿佛韩国漫画中的男主角一般夸张，他将墨绿色的卷发绑成一个小揪揪束于脑后，让原本颓丧的气质中多了一分干练。

黎希蒂注意到，绿毛显然是知道他自己有几分姿色的，因为此刻他右耳上戴着一副夸张的银色耳饰，如同张牙舞爪的翅膀，中间门镶着熠熠生辉的绿水晶。

如此华丽又夸张的装饰物，只要佩戴者的肤色、五官和身材有一样不达标，就会显得像是千禧年间门街头巷尾唱着《I MISS YOU》的杀马特一哥。

但显然，绿毛成功驾驭了这样装饰物，将可能几块钱的地摊装饰品戴出了宝石般的贵气。

待人到齐了，绿毛开始面无表情地介绍着自己的课程：

“各位新人好，我姓甄，你们可以叫我甄老师。我负责向你们传授一些简单的自我保护技能，工作之后或许能帮你们解决很多问题。那么，今天，哪位老同学愿意和我演搭档，为新同学们做示范？”

“我我我！”

话音刚落，一群学姐争前恐后地举起了手，旁边新来的学妹们则一脸懵。

“好。”甄老师也不挑，随机对其中一名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到前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