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皇天后土,佑我大秦?(2 / 2)

“只有王才能登上高台,王上身后的应该是长公子。”

在这些“知情人”眼中,当今秦国唯有广有贤名的长公子嬴扶苏能当秦二世。

如果他们知道嬴扶苏已经被确立为太子,解释话语中的“应该”就会被替换成“定然”两个字。

民众不知道跟在始皇帝身后的是嬴成蟜,一起跟着始皇帝来此的文武百官却是知晓。

高台下,眼睁睁看着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只差一级前行的文武百官,齐齐变了脸色。

陛下要长安君同乘一车是对长安君的恩宠,但再如何恩宠,这高台怎能同登?陛下有意将王位传给长安君!

高台唯有王可登,这是祖制。陛下在太后逼迫下立了长公子为太子,但并不属意长公子即位,所以将长公子发配到了上郡,长安君才是陛下心中的秦二世。

怪不得陛下既为长安君重启相邦,又逐走尉缭给长安君留出国尉,这便说的通了。

……

文武百官各怀心思,却是没有人出言交流,最多只是眼神交流。

好些人的眼光都在赵姬,韩姬两个太后身上停留了一下。

以当前情形来看,大多数人都分析始皇帝和生母赵姬间有了嫌隙——这又不是第一次,赵太后都被陛下囚禁在雍城多久了。

赵太后属意嬴扶苏,始皇帝属意嬴成蟜,秦君又和太后掐架了。

嗯,这也是老传统了,秦国就是很容易出厉害的太后,有芈八子,华阳太后这两个先例呢。

他们看到赵太后的脸色异常难看,眼中燃烧着炽烈的怒火。

赵太后旁边的韩太后则得意洋洋,挺着胸脯像是骄傲的公鸡一般。

李斯刻板脸上强憋着笑意。

我李斯赌对两任王,天下有几人能和斯比眼力?

皇后阿房脸上有着了然表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陛下如此信任叔叔,陛下原来是这个意思。看来蜡祭结束就要给瓶儿提亲了,不然等叔叔登王位便难了。

楚妃站在儿子身边,看着嬴成蟜眼波流转。

兜兜转转,这王位最终还是落在了你手……

她儿子嬴将闾则连连叹气。

叔父你早说你要王位,将闾就不争了,想喝酒了。

……

台阶上。

始皇帝在前,嬴成蟜在后,两人一直相差一个台阶。

哪怕始皇帝故意缓慢登高台,也没有等到身侧来人。

这竖子端的懒散!

“朕先来你先来。”

“……你要是真不想干了就把扶苏叫回来,不要总琢磨我。”

蜡祭仪式,在高台上说话的第一人必然是秦君。

“那便朕先。”

“嗯。”

嬴成蟜有气无力地应着。

放弃了等待嬴成蟜念头的始皇帝龙行虎步,很快就跨过了最后一级台阶,来到了高台之上。

走到正中央,在白玉铺就的高台上,始皇帝展开手中竹简,高声宣喝。

“朕承继秦历代先君遗志,纳九鼎于咸阳,平暴乱,一统四海,此乃皇天后土卷。神功圣德,垂法至今,神鬼听闻……”

始皇帝的声音似乎被冥冥之中的天地神鬼加大了,起码要比往日声音大了三倍不止,足以让高台下的所有人都听闻。

在始皇帝开始念的时候,高台下就没有跪着的人了。

所有人在始皇帝声音响起的一刹那,自发下跪。

震撼人心的鼓声停了。

接地气的敲门板也停了。

爱动爱闹的稚童也知道此刻不宜喧哗,纷纷学着身边大人跪倒在地,以额触地。

天地之间,唯有始皇帝一人的声音在响彻,犹如昊天上帝借着始皇帝的身体,站在高台上发着神谕。

愤怒的赵姬跪了,天真的韩姬跪了。

老迈的王绾跪了,爱脑补的李斯也跪了。

就连常常念叨着大丈夫何至于此,立志不做舔狗的盖聂盖大侠也跪了。

在天,地,神,鬼面前,在蜡祭的时候。

作为人,跪下是理所当然的。

秦朝没有让人下跪的礼节。

就是面见始皇帝,理论上也不用下跪。

但是面对天地,面对神鬼。

是人,就要跪。

没有人会认为这个时候下跪是低贱的行为,这种想法在这个时代很不可理喻。

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不下跪,包括始皇帝也是如此。

蜡祭的时候他要在高台上做天,地,神,鬼代表,所以他不会跪。

但在由奉常主持的某些祭祀大礼上,始皇帝也是跪下的。

高台石阶上,嬴成蟜靠坐在上面,拄着下巴看着下面的芸芸众生。

他没有产生俯视的感觉,也没有觉得高人一等,将所有人的命运玩弄于鼓掌。

也没有觉得特立独行,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在始皇帝康慨激昂的陈词中,在所有人都肃穆以待的氛围里。

他觉得有些孤独。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六年了,已经快赶上前世他活的岁数了。

但对于这个时代,他仍然在内心深处有着浓浓的隔阂感。

这种隔阂感自他出生以来,就从来没有消去过。

最开始最明显的隔阂感是没有游戏,电影,电视剧,剧本杀等娱乐项目的不适。

是没有辣椒,土豆,胡萝卜,西红柿,哈密瓜,葡萄,苹果,香蕉等普通食物的不适。

是没有可乐,雪碧,芬达,奶茶,柠檬水等垃圾饮料的不适。

但这些随着时间,都已经一点点澹去了。

到了如今,嬴成蟜已经习惯吃着没有不辣的火锅,喝着加了柘塘的橘子汁,在府上和侍女们快乐地打麻将了。

而随着这些最明显隔阂感的消失,不那么明显的隔阂感随着时间的推移。

先是慢慢地浮上来,然后沉淀下去,越发深厚,越积越多……

他看不惯贵族们一言可定他人生死,哪怕他享有这项特权。

他看不惯楼台中那些强颜欢笑的笑脸,哪怕他去楼台次数最多。

他看不惯高台下的人们都屈着膝盖,虔诚地跪在地上,就像是一个个摇尾乞怜的狗。

哪怕天子之说是为了皇权统治,哪怕祭祀天地是为了皇权稳定。

哪怕只要他想,他就能成为这天地间所有人跪拜的对象。

他想改变这一切,起因点不是为了什么宏大理想,而是想过得舒服一些。

人这两个字,一撇一捺,写起来容易,操控起来不应该这么容易。

总不能像是被圈养的牛羊猪狗一样,被圈进在一村一郭,单纯为了活着而活着罢。

他的要求不高,将“活着”两个字改成“生活”就好。

但有些事不是他想就能立刻做成的,当年他曾经与祖父秦昭襄王说过这些事。

他的亲祖父——一代雄主秦昭襄王眼中流露出的杀意,至今仍深深印在嬴成蟜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嬴成蟜再也没见过比那日更加深重的杀意。

“告诉寡人,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没有亲身经历过,永远无法理解一位王的威慑力——那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无数人的命运所铸就。

“哇。”

好在,嬴成蟜那时只有四岁,可以哭,还可以尿。

就是那哭声,湿透的裤子,让秦昭襄王醒悟到这只是一个四岁的稚子,四岁稚子能做出什么呢?能懂得什么呢?

必是有人授意!

必是有人为之!

那一夜,除了阿父阿母,嬴成蟜七日内见过的所有人都死了——宦官,宫女,郎官,侍卫,入内大臣,一个没剩……

吕不韦,蒙武等人就常常在这件事上与嬴成蟜开玩笑。

“还好那七天没去看小秦王,不然现在也是个孤魂野鬼了。”

几句话而已,数百人为此丢了性命,前世不说五好青年,但怎么也和人命桉子扯不上关系的嬴成蟜做了半年的噩梦。

梦到那些宦官,宫女,郎官变成厉鬼,满脸血污,人首分离,托着脑袋质问他为什么要害了他们性命。

那件事让嬴成蟜明白,有些事,不要说做,就连说都不要去说。

不然会死人的,死好多好多人……

“皇天后土!”

始皇帝的朗喝声响极大,传到了跪在地上的民众耳中,文武百官耳中,太后皇后妃子公子公主的耳中。

这四个字格外响亮,始皇帝特意加重语气,让这四个字多出了厚重感,使命感。

嬴成蟜侧着脑袋,看着高台下面跪着的那一片片后脑勺,眨了眨眼。

“佑我大秦!”

始皇帝用浑身气力,内力喊出这四个字。

喊完后,整个人都有些站立不稳,似乎是那附着其身的昊天上帝回归了天庭。

但这一幕没有人看得到,因为除了嬴成蟜,所有人都跪在地上,以额触地。

他们神态狰狞而又虔诚,用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份力量。

随着他们的王,向着天,地,神,鬼大声祈求。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

这声音传遍百里,让本来还有些许白云缭绕的天空荡然一空。

不知是昊天上帝所为,还是后土娘娘所为,总之是神迹就是了。

“皇天后土,佑我大秦?”

嬴成蟜轻声,随之念着。

就像这些年,他和那些贵族看上去也没什么区别一样。

和光同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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