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晋江独家发表 入V三更合一,谢谢支持……(1 / 2)

天边染上一层橘色, 屋中光线已经暗下来。

有掌灯的官奴婢悄无声息进来,将屋中几盏牛、羊、鱼、雁造型的青铜釭形灯依次点燃,火光熠熠, 登时将堂屋内照亮。

上首的刘彻笑过卫无忧,随意一拂袖,眼神从堂中灯具的腹部划过。

那里头, 大汉通用的照明燃料麻子油正无声燃烧着。

刘彻今日夜访长平侯府,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有两层目的

一是为了蹭酒喝;

二嘛,就是为着卫无忧近日琢磨的“小玩意儿”了。不论是白酒、胡麻油;抑或是蔡侯纸、草纸;甚至是霍去病训练期门骑兵时, 马身上多出来的三件套, 都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他以为不靠谱的臭小子。

当年二子择其一,他曾一直告诫自己, 他的选择才是最优解,也应当是最优解。

时至今日, 虽然被这孩子的一瞬惊艳闹得有所动摇,刘彻心底却依然充满了自信。这种自信并非来源于刘据, 而是帝王对自己的坚持。

双生帝王家,两者皆是嫡子,只能一子去, 一子留。

如若他们的阿母只是个夫人,此事倒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只可惜, 他已经选中了卫子夫做皇后, 选中了卫霍做利刃, 便不能为这一个孩子耽误了朝野的动向。

在选谁送来卫青家抱养时,刘彻也曾犹豫过。

汉人大多信仰后出世的孩子为长子,刘彻亦不例外。

为免两个亲兄弟被朝中势力裹挟分为两派, 刘彻雷厉风行,将当年涉事之人全部发落去帝陵。因而,除了几个近臣与皇后,再无人知晓,元朔元年,宫中出生的孩子并非只有据儿。

还有眼前这个小鬼头,先出世的卫无忧。

皇帝陛下收回神思,眼中带着一份戏谑,逗孩子般问道“手里拿的是什么呈上来给皇姑父瞧瞧。”

卫无忧总算从霍去病的魔爪底下逃脱,伸出掌心,小眼神剜了他去病阿兄一眼。小霍立马会意,“嘁”了一嗓子,将左手拎着的酒壶丢给小家伙。

“个小没良心的。”

卫小四恍若未闻,抱着酒壶三两步蹦跶到刘彻面前,熟练地盘盘腿坐下,给他姑父满上一樽酒“姑父尝尝,这个可是春日里用烧刀子和桑葚果子配好的酒,地窖里放了快三个月,今日刚一开封,您就赶上了。”

刘彻挑眉,接过酒樽,特意瞧了一眼侧手边的卫青。

卫仲卿脸上写满了错愕,显然并不知道儿子还藏了桑葚酒在府中,刘小猪被取悦到了,大笑“快叫朕尝尝,总算赶在仲卿前头,得了一次这臭小子的心意。”

一杯桑葚酒下肚,比以往的果酒更醇厚醉人。刘彻满意点头“不错,朕觉得这酒比他大宛的葡萄美酒都要好来,你们也尝尝。”

卫无忧知道,刘彻这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桑葚酒未必那么好,只不过是这厮贱嗖嗖的。

看着三尊大佛都喝过了自己送来的桑葚酒,小萝卜丁这回轻咳一声,开始铺垫了“阿父,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呀”

卫青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战场上冷静到极致的卫大将军,碰上有关无忧的事,就只是个慌神老父亲。他被呛了一口酒,咳嗽一阵后,憋红着脸道“说什么什么也没说不信你问去病。”

霍去病瞧着狂傲不羁,实则很注意细节。眼神不动声色一转,就看出卫青不对劲。

他饮尽杯中酒,一抹嘴巴“对,大人的事儿,小孩儿别问。”

卫无忧

小仙童眼神凉凉,瞥一眼霍去病“我竟不知,阿兄何时及冠了”

霍去病“没。”

刘彻围观半晌,被这舅甥兄弟间的相处方式逗乐了。摆摆手解围“行了,别为难你表兄。”

卫无忧无所谓的晃了晃小脑袋。

不过就是试探试探阿父,怎么反应这么大。要说卫青此刻心里没鬼,卫无忧是一万个不相信。

花生过敏这事儿,其实他也没有特别疑心。

从生物遗传的角度想,假设卫青和阳信长公主都携带了花生过敏的隐性基因,他们自己不过敏,但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把两个隐性基因都遗传到孩子身上。

这样,就表现出卫无忧过敏的症状。

再说刘彻,他和阳信长公主是亲姐弟。

阳信携带隐性基因,那刘小猪也有很大可能是那个倒霉的显性基因遗传者,所以他也花生过敏。

以卫无忧单薄的生物学基础,完全解释得通目前这种状况存在的原因,因此,他只是随便试着玩玩儿,并没有真的怀疑卫青什么。

反而是卫仲卿肉眼可见的紧张,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卫小四黝黑的眸子里闪着光华,一手拄着案几,撑着小脸上的婴儿肥,眼神落在那碗花生米上“姑父,你怎么不吃这个我新炸的花生米,放了细盐,一口一个嘎嘣脆”

刘彻半晌不说话,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的臭小子。

卫青冲霍去病递了个颜色,当外甥的只得再次顶上来,掏出了作为兄长的威严“无忧,不得对陛下无理”

卫无忧

我极其有礼貌的请刘彻吃个花生,怎么就无理了上回说他拉屎不擦腚,你霍去病不还跟着偷乐

有猫腻,绝对有猫腻

灯火葳蕤。

一屋子四个人,三大一小各怀鬼胎,面面相觑。

刘彻看够了大戏,出声道“行了,这小子肯定早就在外头听到了,知道朕不能食用花生,故意拿话逗你们舅甥俩呢。”

卫青脸黑“”

陛下。您为何要接这个话题啊

刘彻可不知道卫无忧也花生过敏。

前几日,绣衣直指倒是报上去过一条,说卫四小公子研究吃食躺板板了,急得长公主到处请疾医。当时,刘小猪还笑话这孩子是个猪崽子,成日钻营吃的呢。

果不其然,卫青的担忧很快被卫无忧开门见山问出了口。

“姑父陛下,您也不能吃花生真巧,我先前研制炸花生的时候,只吃了几颗就起了好多红疹子,还发了低热呢。幸而阿母请的疾医有经验”

童稚的声音一落地,整个屋中静了半晌。

刘彻自信的笑容凝在脸上,变成嘴角的抽搐,一下,两下。而后不动声色的抬头看向卫青,得到了卫青满脸复杂的轻轻一点头。

皇帝陛下百感交集啊。

原来,最像他的竟然不是据儿。

来不及再生出旁的感悟,刘彻连忙理清思绪,笑了笑对卫无忧道“噢,你这小子也不能吃这回可倒好,一屋子四个人三个都吃不得,便宜了仲卿。”

卫青隐约猜到帝王的打算,连忙也跟着打掩护“是臣的过失,只顾着自个儿吃花生米了。”

如果可以时间倒流,他这辈子都不碰花生

卫无忧闻言,一脸怀疑的看着他爹“先前阿父揍完了大兄他们,不是还叫嚷着来碗花生米,要跟表兄小酌时候当配菜嘛。怎么表兄也吃不得了”

卫青讪笑“阿父给自己要的,你表兄不吃。”

卫无忧扭头“是吗”

他看着霍去病的双眼,试图寻找点突破口。

霍去病这人向来不屑与扯谎骗人,最多闭口不言,或是一句“我的事你少管”,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事实究竟如何。

然而这一次,卫小四失望了。

霍去病给自己添满烧刀子“确实不吃,此事军中兄弟皆知,不信你去问。”

他可没骗人。

不吃的原因并非不能吃,打小不喜欢这口罢了。

眼瞧着这三人扭成一股绳,再不是方才被他打乱阵型的模样,卫无忧只得做罢。

此路不通,可以换条别的路走嘛。

小狐狸一边把这事儿记到了心里,一边回复着刘彻的关心慰问。

一番绕弯子之后,皇帝陛下终于问到了重点“朕近日用着你送去的蔡侯纸不错。”

卫小四点点头“哦哦,那草纸嘞”

这回,皇帝陛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卫青便严厉地喊了儿子一声,还伴随着霍去病喷酒的背景音。

卫无忧扁扁嘴,小声“不都是纸,怎么还搞歧视呢。”

刘彻这几年闲暇时,也会心血来潮去教导刘据习字念书。

刘据聪颖,认真,是个执行力很强的小孩,叫这位还以为天底下的小孩儿都跟他的大皇子一般乖巧可爱。乍一碰上个刁钻的,反而觉得新鲜。

刘彻“朕听说,这纸是你与你大兄玩闹时造出来的,怎么想起用这么个名字”

卫无忧心中警铃大作。

蔡侯纸,蔡侯

怎么听着像在问皇帝邀功,让他封自己个侯爵呢刘彻这一定是在试探他吧可不能叫刘小猪误会了,好不容易甩掉了三位阿兄的爵位,不能反手再把自己套回去。

卫无忧开始瞎掰“姑父陛下有所不知,这纸是在我家西跨院后头的池糖里打浆抄造的,那个小池子叫菜猴儿,所以纸就叫蔡侯纸啦。”

刘彻看向卫青“池塘也有姓名”

卫青“”

别看我,我啥也不知道

卫无忧接话“有。我跟我三兄闲来无事,就给花草树木起名字玩儿。”

小骗子,信口雌黄。

刘彻一丁点也没信这鬼话,顺着他的话随手一指想要拆穿“哦仲卿家中一草一石都有姓名,倒是有几分童趣。朕瞧着前头那株古柏有些年头,叫什么名字”

卫无忧“叫菜狗。”

众人“”

怎么觉得陛下被菜氏家族嘲讽了。

好好的喝个酒,变成了双方你来我往的试探。

要真是聪明人之间的博弈倒也罢了,可到了长平侯府这小豆丁面前,刘彻只觉寸步难行,菜鸡互啄,实在是有损他的帝王颜面。

皇帝陛下不开心了,有小情绪了,需要人哄哄拍个马屁了。

可惜了,在场的卫青、霍去病不通于此道,剩下一个巧舌如簧的五岁小崽子,还是气到他的罪魁祸首。

刘彻只能深吸一口气,发挥阿q精神将这股憋屈忍了。

朕今日有酒喝,不跟你一般计较

他此番前来,确实是对卫无忧接二连三的奇思妙想产生了兴趣,但刘彻更想知道的是,五岁童子为何会知道这些。

一次两次还可以叫撞大运,这可不止了。

做了十七年皇帝,在这个位置上越久,刘彻似乎越变得谨慎起来。

他惯来相信方术神鬼之说,加上这孩子本是双生子之一的身世,很难不去多想。

但他也看得出,对于这一点,卫无忧十分回避,似乎不想多谈。

知道今日是暂且掏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了,双方都偃旗息鼓下来。

美酒当前,先享用了再说

皇帝陛下拉着他看重的二位武将,痛痛快快畅饮起来;而卫无忧小朋友因为年纪太小,被一碗热牛乳打发了。

也罢。

他快些长身体,也能多看几个视频,别等遇上什么情况了两眼一抹黑。

直到被卫青抱着回院中休息,小仙童脑袋一点一点,口中还在念念有词“长长高,超过阿父”

卫青与霍去病相视一笑,小霍朗声问“超过了如何”

“打洗霍去病。”

“啧。”

这弟弟不能要了

翌日清晨。

卫无忧迷迷瞪瞪从床上坐起身,闭着眼开始穿衣穿鞋。

小豆丁虽然被生物钟闹醒了,但昨夜可能闻到的酒气过重,脑子还不清醒。等他闭着眼完全穿好了衣衫,霍去病才幽幽开口“穿好了现在能从阿兄身上下去了”

卫无忧陡然睁大眼,像个受惊后炸毛的小猫般往下一瞧

嚯,他怎么坐在霍去病肚子上了

卫小四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又摸了摸。

不愧是你,腹肌可真结实。

霍去病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两手从无忧腋下穿过,转瞬之间便将人举了起来,而他自己一个发力就坐了起来,这才将睡觉不老实的罪魁祸首墩在床上。

卫小四不好意思的对手指“阿兄,你怎么在我这儿呀,害得我晚上睡不好。”

霍去病气笑了。

这小子从哪学的恶人先告状这一套。

少年郎伸手给了卫无忧一个脑瓜崩“这得问你,昨夜死抱着我不放手,睡觉还不老实,看看你方才醒来在哪儿”

卫无忧“”

他什么时候拉着霍去病不让走了一个人的时候不是睡得很安静吗怎么还能跑到别人肚子上去的

对自己发出灵魂三连后,卫无忧选择甜言蜜语,糊弄过去。

好在,小霍忙着去期门军练习新战术,没时间跟他多计较,连胡饼都没垫一个,便骑着马跑了。

睡饱觉的卫四小公子呢,坐在榻前,望着窗景,悠哉悠哉用了一大碗羊肉泡馍。

羊肉汤是用新摘的青花椒、蒜苗、老姜、一点烧刀子等配料,混着牛油、粉丝下锅熬煮的。之前做过两次后,发现卫青和阳信长公主喜欢吃煮馍,卫无忧便叫厨娘在灶台上分出一小甑,专程做他喜欢的泡馍。

长安人怎么能不吃刚烙出来的烧饼呢

这东西与胡饼不同。

当下流行的胡饼其实是馕,而烧饼则是发面成团,先在铁锅平面上烙成型,后入炉中烤至香脆,入手一撕开,里头酥软的饼瓤中还带着几颗小茴香孜然,泡在出锅的羊肉汤中,别提多馋人了。

卫无忧一顿就能吃掉一海碗。

饭后,顶着圆滚滚的肚子,卫小四打了个饱嗝,便要喊上三兄卫登一同去书肆了。

他们蒙学班课业少,可以在家中用过大食再去上课;至于卫伉和卫不疑他们就比较惨了,天蒙蒙亮时,便已经出发去念书了。

卫登今日有些心事重重的,卫无忧说了几句长安各家趣闻,他才能勉强打起精神笑一下。

卫无忧咋舌“三兄你这笑得比哭还难看,怎么啦”

卫登踌躇半晌,从笈囊中摸索片刻,摸出一件破破烂烂的蓝色短衫。这衣裳卫无忧认得,前日有骑射课,这是三兄当时换下来的,下学之后就寻不到了,还当是丢了呢。

看到卫登憋红了脸,欲言又止的样子,卫小四便知道没这么简单,伸手接过短衫打开,上头被人用墨汁写上了大大的“卫騧gua”两个字。

卫无忧眯起眼,什么都明白了。

这事儿还得从卫登刚出生的时候说起。

卫登长他一岁,是元光六年生人,恰巧那段日子,卫青得人送了匹騧马普氏野马,高兴得不行,竟直接给刚出生的儿子起名卫騧。

后来,还是阳信长公主提醒,这才在四岁上改了名叫卫登。

名字虽然改了,但从前跟卫家走得近的子侄辈们都知晓卫登有过这么个名字。想来想去,丢失衣衫之事,只能是被这里头的人有心作弄了。

汉代的校园暴力啊。

卫无忧有点伤脑筋,这事儿处理不好,比现代还要麻烦。毕竟,卫家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他既要保护好三兄的幼小心灵,又不能落人口实,给阿父和表兄添堵了。

卫无忧一边寻思着,一边开口问卫登“这事儿三兄怎么看”

卫登的长相实在是带了些女相,宛若精致的瓷器,比起君子之姿,更偏向于一种天然的优雅感。

他拇指和食指拈了拈衣角,声音细弱,甚至都在抖“我我是卫家的三公子,不、不想让卫氏一门受辱”

卫无忧竖起大拇指“好不愧是我长平侯府的儿郎”

这一声大吼,吓得卫登全身一颤,眼神里写满了惊恐和无助。

卫无忧不好意思的笑笑,小肉手拍着他三兄的肩膀安抚“那你打算怎么反击”

卫登耳朵红得要滴血,声音越发没有底气“打打回去”

卫无忧小盆友笑“打得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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