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新阶段的必然苦恼(1 / 2)

靖明 冬三十娘 274 字 5个月前

坤宁宫里,朱厚熜脸带忧伤,殿外的御医们忐忑不已。

“陛下……臣妾……只怕是……过不了这一关了……”面容苍白、消瘦了许多的孙茗眼中含泪,“太子……太子……”

朱厚熜“人到中年”,终于开始密集面对医疗技术落后的这个时代亲近之人的生离死别。

彻查过了,庄嫔她们和一子二女的离世,包括皇后的病,都没有什么后宫手段,只是单纯的病重难医。

他母亲蒋太后,六十二岁病逝,在这个时代也算高寿。而没到四十岁却走了的庄嫔,和如今病重的孙茗,那也只能说是没办法。

三十多岁就早逝的人,上至宫廷,下至民间,不知有多少。

就算大明天子,也有许多没活到四十以后。

现在朱厚熜知道孙茗心里始终忧虑的是什么,他有些心疼地握住她消瘦的手:“载墌跟着我,学得很好,你放心便是。你呀,就是因为母亲过世,太过悲痛。从当年到现在,你总是心里装着太多事。”

孙茗眼角流下泪水。

皇帝许多年不曾在她面前只以“我”自称了,孙茗恍惚想起当年的一幕一幕。

但是身为皇后,后宫里有那么多人,她心里怎么能不装着太多事?

病倒之后,更是日夜担心儿子的将来。

她看着皇帝依旧康健的身子,这么多年来,他似乎不会被任何事情压垮。

所以,他大约是福寿绵长的。那么,后位岂能空悬?新后入主坤宁宫,宫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要压得住后宫,自不能是新人。旧人里,选个还无子的,会不会动心思?选一个已有皇子的,又会怎么样?

她把目光看向皇帝身后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

太子已经虚岁十七,皇四子朱载墀虚岁十二,生母若去了,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

“母后……”朱载墌此刻心中的悲痛是剧烈的,一年多里,宠爱他的祖母去世了,现在母亲也病重难愈。

父皇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朱载墌也懂得。

可是自今以后,恐怕许多事就会不同了。

朱厚熜也没想到,在这个时间点,他将面临这样的难题。

人性不能去考验,莫非他在帝位上的第三个十年开始,要开始为后宫里围绕着帝位传承的纷争而焦头烂额了?

孙茗若去了,后位由谁来坐,将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

“陛下……臣妾的妹妹,岚儿……”

朱厚熜沉默间,听到孙茗急切的话语,她的手都用力了一些。

看着她乞求般的眼神,朱厚熜呆了呆,苦笑起来:“何至于此……”

“陛下……”感觉着身体里某些精气神的流逝,孙茗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再次恳求了起来。

朱厚熜长叹一口气。

难道孙交昔年去广东,老来又得一女是命里定了应允在这里?

虽然只比朱载墌大一岁,但有姨母血亲,对太子将来的安全自然是多一重保障。

可是以孙岚生母出身的卑微,孙家一门两后即将带来的反对,孙岚方才虚岁十七的年龄,如何能顺利成为皇后、掌稳后宫?

今非昔比,国戚之家不是不能得到重用了。有多少人会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也成为国丈呢?

在三年前就已经从湖广总督选任民政部尚书、今年本拟再选入国务殿的端嫔之父曹察,他难道不想?

一直帮他打理皇明大学院的文徵明虽然自己不会主动提出什么,但是借由皇明大学院,这么多年从中考了进士出仕的官员,这条纽带上又有多少人想推着淑妃文素云上位?

虚岁已经十九,纳了黔国公的女儿为王妃,正在暗中组建将来整个外滇班底的皇长子越王朱载垺,又会不会得到一些人的支持,希望皇帝考虑一下,让林清萍这个宫里资历最老的人来做皇后呢?

纵然太子地位不容置疑,但越王也将有不一样的分量。

还有,宫中妃嫔大多已经“年老色衰”,又会不会有人觉得不如再揣摩皇帝心意,再选些年轻貌美的入宫呢?

领礼交部事的严嵩,在这一场风波里必定是一个关键角色。已经做了五年多国务大臣的他,盯着那个只是三年前接替张孚敬之后过渡一下担任总理国务大臣的张璧,这次是必定想要再进一步的了。

张璧能够胜出,只因张孚敬已经用六年打下了很好的底子,而张璧则有皇帝老乡的身份,忠心无缺。大明修炼内功之时,国策会议和国务殿英才众多,总理国务大臣不要行差踏错就好。

但是今年之后,显然会不一样了。

感觉到孙茗的手再次用了用力,眼里流露出失望和恐惧担忧,朱厚熜轻声说道:“伱这是给我出难题……也罢,朕答应你。”

这么多年花太多心思在国事上,后宫里为了不出大乱子也尽量雨露均沾,对孙茗的宠爱虽然始终不减,却终究让她这十九年过得不算幸福。

皇后之尊,背后也有太多无奈。

朱厚熜享受了一切,终究不愿让她最后一个愿望落空,尽管那也会带来很多问题。

孙茗脸上终于放松下来,露出了笑容,含泪说道:“臣妾……谢陛下隆恩……臣妾……知足了……”

这天夜里,钟声大作,哀讯传出。

皇后崩逝,举京震动。

百姓倒还好,但朝臣、尤其是朝臣里的重臣,都知道今年将是多事的一年。

后位之争,年底的大国策会议,都会包含许多纷争。而在皇帝更加不美妙的心情里,许多事都必须谨慎。

刘龙还是礼交部尚书,严嵩和他今年本来就都很忙,因为随后还有万寿大典和那寰宇运动会要操办。

现在,两人只是先忙碌着皇后的丧事。

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就开始明着说什么立新后的事情,但委婉的交流其实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

“国老……”刘龙看着熟悉的严嵩,两日昔日同为最初的两个起居注官,刘龙对他的能耐是知之甚详的,“你素明圣心,皇后入土为安后,那件事是避不过的……”

参预国策会议的大臣如今若不是在一部任尚书,都称参策。而内阁既然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国务殿,总理国务大臣之外的其余人,如今就被简称国老了,这是最初称“国务”之外私下里的新变化。

一声国老,也显示出国务大臣的地位越来越稳固、权势越来越强。

严嵩凛然摇头:“先别说这个。舜卿,此事干系之大,人尽皆知。如今,满朝文武之中,唯有一人能过一段时日后寻觅好时机,问问陛下的想法。”

“何人?”刘龙身为礼交部尚书,后面奏请选立新皇后的事也必定得由他来做,这是避不过的,所以他关心。

“自然是京山候。”严嵩看着他,“舜卿问我,莫如问他。”

严嵩不准备出头去向皇帝探听他对这个敏感问题的态度,现在他推出的是崔元。

刘龙和崔元是亲家,而崔元确实身份特别。

他是皇帝的亲姑父,是从正德十六年就一直得到皇帝信任、从没离开过中枢的重臣。

昔年湖广叛乱,皇帝南巡时,是崔元劝说皇帝,让皇帝变了一个样。后来但凡涉及敏感问题,其他文臣不好出面说什么的时候,都是崔元出面探明皇帝心意。

而如今,崔元掌着大明银行,他的地位是超然的。

因为新皇后而可能带来的储君纷争,崔元始终能是最无瓜葛的那个人。

刘龙在此事上避无可避,他既然必须在恰当时候上疏奏请再立新后,崔元也就必须帮他这个亲家一把,免得刘龙踩了什么雷。

“……懋仁……”刘龙苦笑一下,也明白了严嵩这么说的用意。

但事实如此,崔元大概确实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此时此刻,朱厚熜在宫里心情黯然。

重新规划整修过的紫禁城里,仁智殿的西面又兴建了一个院落。这一年多来,那里都没停歇,已经作为几筵殿用了好多次。

如今,太子两兄弟都在那里守灵。宗室、勋戚、重臣……他们和他们家里的命妇都要来吊唁,那些事朱厚熜这个皇帝是不亲自在场的。

而袭封了靖安侯之位的孙茗兄长、孙元的弟弟孙京,此时身着丧服跪在御书房里哭泣。

房中别无他人。

“孙元得信,从陕西赶回来还要些时日。”

沉默之中,朱厚熜开了口:“皇后崩逝,多年来贤淑温良,后宫安宁,德行朝野称颂,此孙家教养之功。孙元以国戚之尊,朕有所命,便于陕西历风沙、受苦寒,植树数载,从无怨言。如此功劳,孙家上下,朕都另有恩赏。”

“父亲在时,时常教诲臣等。陛下亲重,孙家恩荣之高,万死莫酬,不敢居功。”

朱厚熜心里琢磨着那件事,只是叹了口气:“你那幼妹母家,如今来往如何?”

孙京不由得愕然停顿了一下哭泣,随后才说道:“父亲去前,怜其年幼。童氏苦苦哀求,父亲早为其改了民籍,又置了产业。让她兄长两人主持,更托了京山候代为引荐,如今与织造局本份做着生意。臣得兄长谦让袭封爵位,一直用心督着二人,不得败坏法纪,污了孙家名声,有损陛下清誉。”

皇帝突然问起他幼妹的母家,孙京又不蠢。

他的回答很精准,心里也砰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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