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孙子新婚第一天，就巴巴地跑到宫里，陪自己这个大父锻炼身体，自己这个做大父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更何况，他原本就做好了从今天认真打拳的准备。
但事实就是，他的身体，比他预想的更加糟糕了，只是跟着打了小半圈，就觉得混身乏力，气息短促，胸口发闷，嗓子发痒，不得不停下来，扶住旁边的假山，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直咳到脸色涨红。
赵郢急忙上前，扶住了始皇帝的手臂，伸出右手，轻轻地帮他拍打着后背。
“大父，您怎么样，这就去叫医官……”
始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劲，这才站直身子，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挣开赵郢的搀扶。
就在王离调任京畿，权知中尉的诏令即将发出去的当天，朝廷就收到了王离和萧何联名签署的请求出兵吐蕃的奏疏。
尉未央本来要告辞回去的，不过始皇帝和郑皇后都很是温和地留了饭。
“这几日，你就先回老家，整修一下祖屋，购置一些田产，或许用不了多久，老夫就能回老家看看，颐养天年……”
赵郢很是熟练地走到他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微眯着双眼，看着眼前重重叠叠的宫殿，以及更远处，鳞次栉比的人家。
“我觉得你大母的话，也有些道理，毕竟，你三叔那边只有这么一个丫头，而王老将军家也只有王离这么一个孙子，总是留在武威，终究是有些不妥——这样吧，你回去之后，让内阁那边写一道诏书，把王离给调回来，至于职位……”
冯劫起身，双手抱拳，深施一礼。
左相府。
始皇帝侧身站在橘黄的夕阳下，笑容温和，语气中带着一丝期许。
始皇帝的这一调令，虽然落在普通人眼中，没有什么，即便是有什么感慨，也大多不过是艳羡罢了。但这种艳羡却也让他们说不出话来。
就连宫里的御厨都已经习惯了他的口味，不论什么时候，只要皇太孙在宫里用饭，必上肉食，无论是蒸碗，红烧，还是老山参炖的大骨块，都是论盆上。
王翦老将军的语气微微有一丝异样。
赵郢看向始皇帝。
“来都来，哪有白跑一趟的道理？再说，等我忙完，正好接着央儿一起回去……”
“尽快……”
见自家阿翁不肯多说，冯长安也不敢再问，当即下去准备了。
调王离回咸阳，镇守京畿。
郑皇后对自己家孙子新娶的这个孙媳妇特别喜欢，饭后，见始皇帝确实不需要她在一旁照顾，便拉着尉未央去自己住处去聊天了。
“没事，不用了，刚才可能是一口气没有顺过来，宫里的医官已经给开好了药，我待会喝了就好了——你们先练着，朕就在这边歇一歇……”
赵郢沉默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
他曾让人暗中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始皇帝笑着点了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欣慰。
“大父的意思是……”
冯劫离去不久，冯去疾就让人叫来了自己的嫡长子冯长安。
“陛下和殿下要调离儿回来，权知咸阳中尉？”
然后在上面提笔写下几个大字：
“奏请陛下，告老还乡书：臣自追随陛始，至今已有四十余年，陛下之待臣，正如微臣之待君，肝胆相照，君臣相得，堪为佳话，臣常感念陛下恩德，夜不能寐，恨不能为陛下肝脑涂地，鞠躬尽瘁，长伴陛下身侧，以报大恩，然天地有轮转，四季有更替，人生有始末，臣自效命于孝文王而至今，殆有五十余年，而今不觉间，已经发动齿摇，垂垂老矣……”
这其中的意味，让他感觉心中很是沉重，事情真的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让人即刻发出去吧——”
但，这谁还练得下去？
转身走到就近的亭榭下面坐下，回头一看，却见赵郢和郑皇后人，还在原地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始皇帝再次冲他们摆了摆手。
老管家躬身退下，整个书房瞬间陷入了安静，原本神色平静的王翦老将军，忍不住缓缓伸出枯瘦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
右相府。
“大父，看什么呢？”
时间就像一辆破旧的老水车，它虽然破旧，但依然吱吱呀呀，一丝不苟地往前迈动着自己的步伐，不可阻挡。
“我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同寻常……”
有赵郢根据前世看到的一些配方调制出来的各色小咸菜，豆浆，油条，包子，烧饼，花卷，千层饼，熬制的非常粘稠的小米枸杞粥，莲子羹，以及始皇帝最为喜欢的鱼丸。
……
大父和阿翁都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这个真是羡慕不来的。
“听说是陛下的意思。前几日，我还曾与中尉张洵一起饮酒，还未曾听说过他身染恶疾，没想到他忽然告病休养——今天中午，朝廷调任王离权知中尉的诏书就已经发了出去……”
“看朕的江山……”
说到这里，赵郢笑着转过身来，看着鬓间发白的始皇帝，语气很是肯定。
是不是可以放开手脚，加快推动历史的进城。
“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上面有陛下，下面有皇太孙，哪一个不是智慧如海，雄才伟略的人物？天塌不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回去好好睡一觉，认真做自己的事就好……”
……
一直到冯长安离开许久，冯去疾才缓缓地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房。
赵郢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才转过身来，先是给了尉未央一个安抚的眼神，这才笑着对郑皇后道。
而赵郢直接起身，准备去前殿处理今天的政务，惹得始皇帝不由笑着骂道。
冯劫忍不住摇了摇头。
与万众瞩目的王离调令不同，前雁北郡守项羽麾下副将军徒徙为卫士令的命令，几乎是悄无声息，除了顶头上司卫尉陈笤，几乎没有引起任何的波澜。
赵郢神色轻松地走过去，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而且，大父的江山，会越来越大，越来越美，也会越来越稳定——您老人家好好的将养身体，您一定会亲眼看到，我们大秦到底会是一个多么伟大的王朝……”
卫士令，份属卫尉麾下，统领诸宫门卫兵！
始皇帝语气稍微顿了顿，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如今，皇宫里的早饭，已经变得非常丰盛了。
“阿翁，您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冯去疾停下毛笔，凝目远望，天际已是夜风习习，星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