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想要做到这点，必须要跟每个前来参观的潜在顾客签下保密协议。

“我们字面意义上地站在曼哈顿的中点。我的意思是，亿万富豪街之所以能成为亿万富豪街，绝不仅仅因为这周边的空间权比较好买，房子能修得比较高而已。亿万富豪街的成功，只有三个因素，地点、地点、地点。

想通其中关节，韩易成为了交易相关方里最淡定悠然的那一个。他清清嗓子，拍拍瑞恩-塞尔亨特的肩膀，绽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但画幅里能呈现的，只有一面反光的玻璃幕墙。

“迈克尔-戴尔。”这是一个再过两年就会公之于众的秘密，活过2018年的韩易自然清楚顶层公寓主人的身份。到One57来购房，虽说主要是为了内心的满足与欢愉，以获得最大程度的奖励，但购置房产后跟这些同楼住客的潜在合作，也是令人浮想联翩的可能。

“而这正是One57的伟大之处，加里-巴内特，Extell地产的创始人，没有让这些贪婪的人吓到他。一个个谈判，一个个搞定，花费了整整十一年的时间，把One57变成了一座1004英尺……也就是306米的空中艺术品，也是现代纽约第一个细长高楼。”

这一次，那张脸比之前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矛盾。

虽然挂价是5700万美元，但是科拉-阿卢科的心理底价，应该是在3500万美元左右。

“如果我要买上东区，我会去买最具历史价值的文化遗产。而如果我要入住亿万富豪街，那我一定不会去选择拙劣的仿品。最能彰显这条街特质的原版，才是我想购入的。”

只要能帮他大致还上哈维兰银行的贷款就行。

“是的，对于Extell地产来说，修房子本身绝对不是核心难点。他们本来就是纽约市最大的开发商，如果有他们都做不了的建筑项目，那就没人能做了。”瑞恩-塞尔亨特点点头，补充道，“空间权的收购才是最磨人的任务。刚开始第一个或者第二个地块的空间权，也许能够凭运气和谈判能力低价拿到，但当周围其他地块的主人知道你有建造摩天大楼的想法——抱歉，支票不开够，你就别想开工。”

“如果某个开发商，想要建造一个超出本地块高度限制的建筑，该怎么办呢？联邦法律允许地块的拥有者出售他们的空间权，开发商可以买掉周边建筑物的空间权，然后把它们叠加到自己的地块上。”

瑞恩充满磁性，仿若纪录片旁白的声音里，韩易出神地看了一眼中央公园，走到国王床前，怔怔地打量着那平整干净，没有半点生活痕迹的灰白色丝绒被与靠枕。

按照正常情况判断，瑞恩-塞尔亨特不应该做出这样的暗示，因为这对将资产委托于他的卖家来说极为不利。但在目前的形势下，瑞恩的坦率其实是最佳选择。首先，进入2010年代后期，纽约的顶豪交易市场持续疲软，再加上公园大道432号的大量千万级别新房源涌入市场，更是进一步打压了One57二手房的升值空间，科拉-阿卢科想要以挂价卖掉公寓，可谓是天方夜谭。

“而所谓的巅峰标准，被One57拔高了许多。”

“西侧是我们带早餐室的厨房空间，直面哈德逊河。装饰精美的钻石瀑布花岗岩台面和背景墙、Dornbracht的水龙头、外部排气罩，以及完全集成的Miele与Subzero专业厨房电器。您可能自己很少会使用到这些设施，但您的私人厨师应该会非常喜欢我们给他配备的全副武装。”

举目望去，曼哈顿即使白天也闪耀着光彩的缤纷华灯，助长着高楼林立的璀璨天际线。有着悠久历史的帝国大厦巍然矗立，与充满现代气息的摩天高楼交相辉映。中城与下城的繁华与活力仿佛跃然眼前，打破时间的界限，将这座城市的脉络跃动呈现于韩易身前。

“在联邦境内，每一块地产的拥有者，都同时拥有该地产的空间权，也就是土地上方垂直空间的独家开发权。一般来说，在其他的地方，您也知道的……比如说贝弗利山，空间权没那么重要。因为大家都在山上，视野不受阻挡，而且土地供应相对来说非常充足。”

“沙龙厅的东南侧，是我们刚才进来的入口，三部电梯，通往一个半开放式的门厅，如果您比较在意私密性……或者风水，可以在这里做一个推拉门，把生活区跟门廊隔开。”

“意味着，阿卢科先生实际上已经失去了贷款的偿还能力。不管是他，还是债权人哈维兰银行，都非常急迫地想要出手这份资产。”

“天呐，这俩建筑……真是令我心生厌恶。”韩易撇撇嘴，嫌弃感止不住地从眼神里溢出来。在他看来，公园大道432号对纽约天际线景观的破坏，比当年的世贸双子塔还要严重。它就像是一根细长的丑陋铅笔，插在第五大道的心脏地带。

“另外，您现在造访One57或者柏悦酒店，是通过57街的公共入口，但大楼的住户有一个位于58街的隐蔽入口，届时，您的归家动线上，绝不会有任何窥探的游客或者狗仔队。”

“#79的设计理念，不止是要在一个平面上铺开最大的尺度，让它的拥有者能够体会到在曼哈顿绝无仅有的宽阔感，还在纵向空间的呈现上做到了极限延伸。没有任何花哨的吊顶，一个雪白的、没有任何瑕疵的天花板，撑起的是我们面前这个270度的世界级景观。不，不是世界级，因为全世界都没有一处房产能在景观上与之媲美。”

“不过，对于我们——这些想要真正住进来的购房者来说——并不是宽高比越大就越好的，不是吗？有One57带头，这条街上的超高层公寓地块越来越小，层高也越来越夸张。看东边，公园大道432号，宽高比高达1:15。还有我们旁边修到一半的这个，西57街111号，居然有1:24！”

来自爱沙尼亚的中年马夫挥动鞭绳，蹬着一双复古意味十足的犀牛皮牛仔钉鞋，站在游览马车前端，神气十足地向来往行人吆喝着今天的乘坐价格。从洛杉矶搬来的俏丽模特三五成群地躺在莎翁公园附近的小山坡上，眼眸慵懒地半睁半闭，争取在时尚业旺季到来前给自己的皮肤镀上一层流行的麦色。

“是啊，没有哪个纽约客喜欢432号。”瑞恩-塞尔亨特赞同地指了指韩易，虽然他在公园大道432号代理了十多套顶级公寓，但今天的目标只有一个，让韩易满意，不是吗？为了做到这点，他那张同时能让普通观众和亿万富豪满意的嘴，完全可以说一些违心的话。

韩易一边在心里飞速盘算，一边听着瑞恩-塞尔亨特语焉不详的情况介绍。

它走马灯式地不停变换着，跳跃着，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没关系，韩先生，只要您签了就好。”

拉开主卧套房比寻常人家一整个卧室还大的淋浴间，瑞恩-塞尔亨特扬起手臂，停下介绍，给韩易留出片刻的宁静，让他能把整个中城与下城的壮丽图景尽收眼底。

然后呢？

然后，未来几年内，深陷多重危机的HNA，在严格监管下开始疯狂甩卖在美资产。88层的次顶层公寓2800万美元卖出，亏了2000万美元，至于67A的那间，也亏了1940万美元。

在世界上任何一个顶级住宅区工作，都无法避免跟亚洲人打交道，而只要跟亚洲人打交道，那么住宅风水学就是必须了解甚至融会贯通的知识点。当然，近些年来亚洲的建筑理念和居住审美风靡全世界，到目前为止，基本上每个富豪以及他们的室内设计师，都会从风水学的角度丈量豪宅，然后进行适当的结构性修改。

瑞恩-塞尔亨特作为地产经纪和真人秀主持的成功之处，就在于他能将枯燥无味的知识变成妙趣横生的轶闻。让客户听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一步一步逐渐认同他的观念，和想要输出的销售话术。

敬而远之，才能明哲保身。

One57#79，便是其中一个。

不光建筑可以买卖，空间权也可以买卖。

站在主卧的落地窗前，这个突出的东翼，让整个曼哈顿南北向的景致，可以在这个大到离谱的私密空间里交汇融合。往左看就是中央公园，往右看就是时代广场，这种转头间像是换了个世界、换了个人间的光怪陆离与奇妙绝伦，是任何向公众开放的观景台都无法提供的。

“破土动工的时间确实是2009年，但是前期的准备工作，实际上从1998年就开始了。”

“在曼哈顿，想要修建一座One57这样的高楼，并不是到市政府申请建筑许可，然后再召集施工队直接开挖这么简单。为了让住户能踩在……周围所有人的头顶上，保证360度的环绕景观永远不会被阻碍和干扰，Extell还需要花费巨大的心力与财力去购买周边建筑的空间权。”

那岂不是……

逐渐进入盛夏时节，这片八百四十英亩的神奇土地彻底变了个模样。在清冷萧瑟中沉寂多时的龟池再次淌起潺潺清泉，从上州迁徙而至的橙尾鸲莺、卡罗苇鹪鹩与黄眉水鸫掠过湖面，盘旋在泛舟的游客头顶，精神抖擞地演唱着属于它们的夏日序曲。

“意味着……”韩易引导瑞恩说出关键词。

“正是由于曼哈顿的空间太过宝贵，我们不能像洛杉矶那样横向扩张。如果想要让自己的地产价值最大化，向天空进发，就是唯一的出路。”瑞恩指了指头上已经不剩多少层的天花板，笑道，“纽约城市规划局给每个地块划分了不同的容积率，R7、R8、R10，这些数字不重要，不过我们需要理解的是，每个地块都有它的层高限制。比如……看，上东区那边的公寓，基本上最高只能修到三十五层。”

太——丑——了。

既然现在有韩易这样一个实力与意向都符合标准的潜在买家，瑞恩-塞尔亨特当然要想尽办法往买方立场靠拢，争取落锤成交。

“哇噢，我很……很喜欢这个说法，最能彰显亿万富豪街特质的原版，这确实是One57的标签。”瑞恩-塞尔亨特双掌交叠，把对这栋建筑调性的烘托引入到下一个话题中，“绝大多数像您一样，在商界获得成功的亿万富豪，他们建立起丰富遗产的基础，都是对原创性的追求。韩先生，我必须说，这栋楼里，有很多、很多，也许以后您能在大楼配套的泳池、Spa、健身房或者图书馆里遇到、相识，甚至引为至交的精英人士。”

“占据住宅整个东翼的，是我最喜欢的部分，也是您以后会最常使用的部分——主卧套房。它包含一个22英尺之长的更衣室，还有两个由托马斯-尤尔-汉森定制设计，全世界唯此两间的悬浮浴室。之所以说是悬浮浴室，是因为，它们真的漂浮在……帝国大厦、克莱斯勒大厦和自由塔的上空。”

瑞恩透露的关键信息，让韩易瞬间对卖家的心理预期有了一个准确的把握。

“不仅如此，我们所在的这个走廊本身，其实完全是按照画廊的标准打造的。目前虽然说两侧没有装饰，但想象一下，在这里挂满莫奈、塞尚和卡拉瓦乔，如果是那些喜爱艺术和收藏的客人造访，光是在走廊，他们便可以呆上一天。”

“另外，在他旁边，还有一位跟您来自同一国家的投资者。”

瑞恩-塞尔亨特看了一眼腕上的苹果手表，似乎在检查时间，语气听起来像是给足了韩易信任，但事实上，助理对NDA协议的签署确认，已经以文字信息的方式出现在了手表的主屏幕上。

“带蒸汽淋雨的湿房、全尺度的按摩浴缸、由内罗沃达大理石打造成的镶嵌式洗脸盆，辐射热墙壁与地板，意大利菜豆沙大理石板，毫无疑问，配件也都是由Dornbracht与Graff携手提供。”

另外，这位尼日利亚能源大亨目前的窘境，用火烧眉毛来形容再贴切不过。别说3500万美元，此时此刻要是有人能给个3000万美元的报价，恐怕他都要认真考虑一阵然后直接答应。因为通过正常交易程序拿到的3000万美元，都属于阿卢科自己，还给哈维兰银行多少，怎么还，多久还，都由他自己说了算。

“很新奇的说法，请继续。”韩易饶有兴致地虚心学习着，对摩天大楼的喜爱，是他把纽约视为最爱的重要原因。能够学习到摩天大厦的地产开发知识，并且也许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这想法本身就让韩易兴奋不已。

别的不用多提，只要知道他与前尼日利亚的石油部长迪扎尼-艾莉森-马杜克，正在共同接受尼日利亚、英国和美国三个政府总额数十亿美元的欺诈与洗钱调查就行。

亿万富豪街这些半亿豪宅的脱尘出世与烟火入世之感，就在这一个小小的细节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想到此处，原本不准备求甚解的韩易决定把这间公寓的来历问个清楚。

韩易将双手插进兜里，轻舒一口气。

“安托万-嘉舍，我家族办公室的资产经理，他会跟您对接报价的具体细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