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石府里依旧灯火通明，曹休方跟高琪对过信回来，虽宽解眼下的急况，但形势依旧让人坐立不安。

石父叹了口气，心头如同针刺，刺得愈深，却不见血，唯知血肉间隔实实被冷硬利器分离剥开，痛得钻心刺骨。

一边是自己最爱的女儿，一边是自己愧疚多年的弟弟，从中取便，不论最后结局如何，都是两败俱伤，无论失去谁，对他都是严重的打击。

他诺诺道：“如今祯儿在左冯翊还尚能照拂，可你们五叔叔关在哪里都不知。也不知道这以后还有什么变数。”

期间众人左右观测，还是石慎先开了口，“父亲也别急，其实说到底，韩婴那些证据可信的不多，且不说那个稳婆已经年久未见，便是蒋文才和石继芨也可能是假证。”

毓姚听他勾起旧事，仍是耿耿不能释怀，“哪里是可能，这分明就是假证。大伯，我就算是再傻，也不会逢人告知我是安阳石氏啊，蒋文才他就是被韩婴给收买了！”

她呵呵一笑，“他记恨我，记恨姐姐，他要置我们于死地。”

石慎跟着连连点头，“如此便是了，所以那石继芨也未必就是五叔。当时那些小叔叔和小姑姑们生死不知，凭他一块腰牌就能证明他是安阳石氏的人么！”

“儿子知道您是为了小妹和五叔左右为难，可如今事关咱们石家的兴亡便是他真是五叔，您就算不舍也得舍，不然且不是叫咱们一起陪葬！”

石父只是摆首，冷淡若十二月的霜雪，“你说的这些话何其轻巧，可是要做又该有多少狠心！”

每一字入耳，都是将已经锥在心上的刺又逼进些许。他径直望着莫名的地方低诉，“从前因你祖父偏心，我就已对不住了。如今他死里逃生，我却连相认都认不得，又怎么可以狠心让他去死呢。”

“他死了你叫我怎么办？你叫我到地下怎么办？我又该如何面对枉死的族亲和先祖呢？！”

石慎面有怫然之色，“可这是韩婴的诡计，万一他不是五叔呢？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那万一是呢……你又该如何？”石父沉重地问道。

如何？自然无法如何。

若是媞祯无事，那韩婴和石继芨就是欺君，罪当处斩。若是想保石继芨，却也不能把媞祯和石家都送上断头台。

这才是这件事对于石父的为难和痛心之处。

眼见气氛一点一点冷凝，蔡庭钧才不适的开口，“若是能知道五叔关在哪里，接出来逃了呢？”

石慎闻言眉心不适地扭曲起来，“韩婴之所以引石继芨进京，目的不就是如此？若是怎么真找到了地方把他救走，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到时候都用不着审，咱们通通下地狱算了！”

便一屁股坐凳子上，“蠢材啊，蠢材！不知道就闭嘴，何必这些有的没得添乱。”

一时间蔡庭钧被训得一无是处，人也害怕的抽噎了起来。

显瑀看不过去便说他，“你又何必嗓门这么大？！大嫂嫂又不是朝里的大官，哪里能想得了那么多。你自己没法子，也用不着往别人身上撒火，且不显得你更无能！”

石慎并无言语，只是手掌翻覆间，重重落在紫檀木几上，这一掌用力极重，只闻得碎石飞溅之声，瞬间他发白的拇指上，有暗红色血珠缓缓滴落。

“我无能……我要有能耐从一开始就不叫咱们家蹚这浑水，我自然是无能！”

显瑀向来烦他喋喋不休的抱怨，先叫来丫鬟送蔡庭钧回去休息，才讪讪看向石父开解道：“依我看姑父，妹妹如今还坐得住，就证明不是毫无退路，您也先别其他，先照着妹妹的意思通知各位相熟大人求情，剩下等她出来说。”

她吞咽下一口茶水慢慢的品，“若我所猜不错，只要殿下能请颖山四皓下山，咱们就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届时保住了媞祯和石家，还保不住五叔叔一个？您说是不是？”

石父有恍惚的失神，“要是殿下那里有失呢……”

“那就更不怕了。”显瑀的唇线越抿越紧，“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既然无路可走，不反又再何时。只不过先礼后兵罢了。”

顾敞连连点头，“我想此刻五叔受到照拂也绝不会比王妃少，只要他人还有价值，韩婴和皇帝就不会伤及性命。”

“现在首要的是通知殿下，叫他近早回来，以免夜长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