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梼杌虎伥(上)(2 / 2)

搜神记 树下野狐 9068 字 2023-05-23

白衣男子突然大叫一声,松开右手,坐倒在地。妖魔赫赫叫着奔跃开去,惊惧匍匐于地。

白衣男子面容扭曲痛苦,嘶声狂吼,又象是在大声嚎哭,吼声悲郁、狂怒、痛苦、哀恸,在山洞中回荡如轰然巨钟。

纤纤心中狂跳,屏息而望,越看越是心惊,骇然怔忪。

那白衣男子悲吼声中,全身骨骼“嘎嘎”作响,剧烈耸动变形,皮肤龟裂,满脸长出银白色的绒毛,嘴唇瞬间裂为三瓣,牙齿迅速变长。“哧哧”连声,衣裳寸寸撕裂,全身仿佛灌气般地急速膨胀,片刻间便成了三丈余高、四丈多长的庞然怪物!与此同时,遍体错落长出银白、深黑的粗长毛发,如野草破土蔓延。尾骨飞速延长,白毛缭绕生长……蓦地一声凄厉吼声,白衣男子爬起身来,碎衣迸飞,赫然成了一只巨大的人面虎身的怪兽!

昂首怒吼,虎步徐行,头颈几已碰到山洞顶壁。一双灰睛凶光爆闪,巨口张处,上獠牙竟长达一丈六尺,如森然长刀;刀牙交错,厚厚长长的舌头上,满布肉刺倒钩。全身银毛黑纹,斑斓华丽,毛长三尺有余,拖曳在地。两丈余长的白尾忽而蜷卷,忽而绷直,扫过之时如风雷电舞,岩石应声崩碎。

纤纤心中骇异,惊怖莫名。突然想起传说中西荒凶兽,是了!这是梼杌!梼杌乃是兽中极恶,人面虎身,凶狂好斗,至死不休。其中又犹以寒荒梼杌最为凶暴,这种妖兽极为稀少,银毛黑纹,长牙钢尾,是自古以来的寒荒七大凶兽之一。但最后一只寒荒梼杌早在七十年前已被西荒群雄杀死,封印元神于众兽山上,今日又怎会在这洞中见着呢?

正惊疑不定,却见那寒荒梼杌悲声狂吼,长尾横扫,裂石崩壁,地动山摇。

洞中剧震,尘土弥漫,寒荒梼杌嘶吼连声,轰然倒地,偌大的怪物竟蜷缩在地上颤抖不休。皮毛波动,突然纷纷迸裂开细小的裂口,脓血流淌,疼痛如狂,不断地遍地打滚,巨尾胡乱扫舞,天崩地动声不绝于耳。

那妖魔在一旁看得簌簌发抖,白爪飞舞,将几个丝囊解下,徐徐横空,送往那妖兽身前。

妖兽颤抖着探出虎爪,将丝囊撕裂开来。囊中女童惊怖欲狂,张大嘴,无声地号哭。

寒荒梼杌灰睛中凶光闪动,张口狂吼,虎爪一分,竟将那**女童刹那撕成两半!纤纤眼前一黑,险些昏厥。心中惊怒如狂,泪水滚滚而下。

却见那妖兽喉中“嗬嗬”闷响,眯眼大嚼,格格有声,口涎流了满地。女童那细嫩的断肢残体被交错刀牙瞬间绞碎,鲜血喷溅。长舌翻卷,连骨带肉一点不剩地吞入腹中。

妖兽口中吧嗒作响,舌头一卷,将唇边残渣舔净,睁开凶睛,寒光闪烁。虎爪撕处,两个丝囊都被抓裂开来,两个女童在囊中瞧见适才惨状,都已惊吓得尿水失禁,一个女孩不过八岁大小,被妖兽狞厉的目光瞪视,登时骇得昏死过去。

寒荒梼杌眯起双眼,虎爪抓起另一个女童,将她送入口中。那女孩惧怖之下,竟然号哭出声,拼死挣扎。妖兽大怒,尖牙错落,将那女童的天灵盖硬生生咬切下来。

脑浆迸飞,鲜血激射,女童惨叫一声,全身抽搐,不再动弹。妖兽长舌探入女童脑中,贪婪**,将白浆一一吸尽。然后虎爪一探,将半头女童整个塞入口中,眯起双眼,格格大嚼。

纤纤骇怒交集,恨火熊熊,若非被那妖魔以法术封闭经脉,早已不顾一切地割开丝囊,冲出去与那妖兽拼命。见那妖魔战战兢兢地垂立一侧,心中更加恼恨愤懑。这妖魔适才对自己颇为留情,还道是他良心未泯,不想竟是如此助恶肆虐的卑劣小人。倘若自己一旦脱身,首先杀了那妖魔,再杀这妖兽,祭奠这几个女童亡灵。

正咬牙切齿,花容变色,突然想起自己真气稀疏平常,倘若当真与之相搏,只怕也是“咯噔”一响,被这妖兽咬得粉碎,成为它腹中美餐。又想到自己也如那些女童一样,被捆缚于丝囊之内,等着送命,不知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那熊熊怒火登时又化为无穷无尽的惊惧。

惧怒之下,泪水簌簌,脑海中立时浮现出拓拔野的身影。这薄情寡义的臭乌贼,过了大半日了,竟然还不能找到自己!或许他此刻还在哪个火族女子的温柔帐里,美滋滋地消魂,丝毫不知自己身处险境……想到此处,纤纤更觉伤心痛楚,觉得还不如被这妖兽一口吃了来得干净。

那妖兽顷刻之间吃了十五六个女童,竟连骨头也没有剩下一根。凶睛光芒大作,精神熠熠,懒洋洋地直起身来,打了个呵欠,在洞中徘徊了数圈,蹲踞在地,耸动双耳,然后寂然不动。周身银毛油光发亮,闪起淡淡的白芒。

突然白芒大盛,光晕荡漾,妖兽倏地如水波幻化,重新变成一个裸身男子蜷伏于地。阴风四起,散落洞内各处的衣裳碎片纷飞沓来,在那男子周围环绕飞舞,一片片飘落拼合,转眼间又化做完整的白衣,将他****。

那男子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妖魔在一旁垂手而立,大气也不敢出。

纤纤心道:“究竟是这男子化做了梼杌,还是梼杌化成了这男子?”她虽知大荒之中,会变幻兽身的人亦有不少,但今日亲眼见这男子变化,仍然颇为骇然惊讶。

又想:“这妖孽此刻睡着,倘若现下能出得这丝囊,立刻将他一刀杀了!”但周身经脉被严实封闭,真气流动不畅,连手也抬不起来。心下沮丧,见那妖魔畏缩胆怯,恨恨忖道:“也不知这妖怪使了什么妖法,过得多久经脉才能通畅?”

默算时辰,此时当已是黄昏。那臭乌贼与笨鱿鱼也应当赶来了罢?心里好生后悔,没有在这路上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否则也好让他们顺藤摸瓜,一路寻来。又想,那臭乌贼诡计多端,倘若当真想要追寻自己,岂有找不到的道理?

心下大宽,牙根痒痒,盘算着拓拔野来了之后,怎么给他脸色看。但转念又想,倘若那臭乌贼找不到此处呢?那妖孽醒来之后,腹中饥饿,万一拿自己果腹……寒意森森,又不自**害怕起来。

胡思乱想,心中又是恐惧又是委屈又是难过,泪水涔涔而下,伤心无已。

如此又过了片刻,忽然听见洞口外传来巨鸟振翅之声,隐隐夹杂着呐喊呼啸。纤纤一震,又惊又喜,侧耳倾听,那叫声稍纵即逝,辨别不出究竟是否拓拔野、蚩尤。

正忐忑不安,听见那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有巨鸟径直飞入石洞甬道之中。巨翼扇动之声此起彼伏,“仆仆”连响,一只巨大的血红色蝙蝠从甬道闪电飞入,绕壁盘旋,倒悬在白衣男子头顶。

纤纤大失所望,蹙眉心想:“这不知又是哪里来的怪物。”她对蝙蝠、毒蛇之类丑怪禽兽均有莫名厌憎之心,见这血蝙蝠体长近丈,双翼完全张开时足有四丈宽,鼠头红肉,獠牙利爪,翼膜透明,丑恶之极。当下扭转头颈,不愿再看。

那血蝙蝠收起巨翼,微微抖动,红光眩目,刹那间竟化为一个瘦小结实的黑衣少年,背负暗红铁剑,轻飘飘地跃落在地。

纤纤大震,心念一动,只盼那黑衣少年是白衣男子的仇敌,追寻到此,与之火并。但见那妖魔伫立一旁,木无表情,似是与之相识,心中一沉,侥幸之意荡然无存。

突然又是一凛,想起传说的寒荒七兽中,便有一只血蝙蝠,百余年前吸人鲜血、敲食脑髓,作恶无数。后来被寒荒群雄围剿,乱箭射死在雪山顶颠,元神亦被封印于山腹之中。难道这只血蝙蝠便是当年那只么?

想不到今日在这山洞之内竟接连遭遇两大寒荒凶兽!但它们分明已被毁灭肉身、封印元神,又怎能复活呢?又为何躲藏在这山洞中?又何以抓了这些女童?难道仅仅只是为了果腹么?纤纤又是害怕又是惊疑,隐隐中觉得其间必有什么颇为可怕之事。当下凝神察看。

黑衣少年蓝眸长眉,满脸冷酷凶悍的神色,负手而立,低头望着白衣男子,嘴唇翕动,不知说了些什么。白衣男子微微一震,仿佛突然惊醒,缓缓地爬起身来,冷冰冰地道:“金龟子?果然来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阴冷而又欢悦的神情,一闪即逝。

黑衣少年点头不语。白衣男子又低声问了数句,黑衣少年只是点头或摇头,不发一声。纤纤凝神倾听,只听见“神女”、“祭祀”、“老祖”等词,其中夹杂许多暗语,语意听不连贯,无法揣测。心中好奇,不知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白衣男子轻轻击掌,灰眼光芒大盛,冷冷道:“妙极。受了这么多苦,等了这么多年,便是为了今日了。”衣裳鼓舞翻飞,心中激动,真气随之蓬然四溢。转身对那妖魔说道:“这些娃儿已经分好了么?”

妖魔赫赫连声,点头不已,骨爪比画一通。白衣男子袖袍飞舞,一个银白色的丝袋从掌心飞出,袋口翻卷,射出一道耀眼银光。阴风大作,洞中悬挂的丝囊急速摇摆,悬结的丝带纷纷断裂,“呼呼”连响,丝囊密雨般地飞向那银丝袋,瞬间没入。

顷刻之间,洞内只剩下十来个丝囊,轻轻摇晃。白衣男子目光徐徐环视,从这剩下的丝囊上一一扫过,纤纤心跳如狂,连忙闭上双眼,屏住呼吸,不敢与他对视。

过了片刻,听那白衣男子淡淡道:“走罢。”周围“仆仆”连声,步履飘忽,终于复归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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