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皎然清理两遍后便准备睡觉了。
这一整天好像是过去了一整年,她累得浑身都散了架,脑子里又在不停地想着师姐和师兄的麻烦。
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两个人会因为一个绪盟仇变成如今的境地,明明师姐那样喜欢步月,步月对任何人都坏,可是皎然知道他的的确确是在乎师姐的,假如真的有什么比他自己还重要,那一定就是师姐了。
皎然打开门,敲门的是韶枫。
“公子叫你过去。”
皎然打了个哈欠,“今夜不是我守,轮班没到我。”
“我知道,但是公子叫你过去。”
她扭头走了,不愿再看皎然。
皎然披了外衣,晚上的风不凉,还带着花香,等再过几日到了立夏,夜间的风会更暖。
宽阔的长廊上,皎然碰见了凤凰雏。
但她只是行了个礼,四下都是眼睛,他们不会蠢到在这里多说话。
不过凤凰雏腰间的银珠子不当心掉在了地上,皎然便弯了腰去捡起。
待到皎然递给他,听见他低声道,“要确保公子大婚,在大婚时我会搅乱来宾,你等待我的指令。”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凤凰雏便离开了。
凤凰雏的这句话在公子那里皎然得到了解答。
她伸出手等着公子替她涂药时,公子忽然说,“叔父要我和益州都督府联姻。”
他用银簪子挑了药膏敷在她因为镜片而割伤的手心。
“程家娘子,你也见到了吧?”
皎然点点头,“见了。”
他望着她的眼睛,“你喜欢她吗?”
皎然低了头,看见手心一道口子,还挺深,她晚间清洗泥污的时候居然没有感觉到疼痛,可见迟钝至此。
“我听笑菊说,你和她起了冲突?”
皎然说没有,“我失足一不当心从她身边摔了一跤。”
他的银簪子忽然重了,皎然忍不住蹙眉,“嘶——”
“对不住,我手劲没个准头。”他笑说。
穆衿接着说,“你觉得她是不是叔父说的那种纯真灵动,举止大方的女子?”
皎然想了想,“算是吧。”
他上了药,药膏迎风很快就干了,皎然盯着伤口看,想到师姐说的那句,镜子碎了,补好了,照见的人影也是碎的。
皎然忍不住问他,“世上真的有诗句里说的,‘一日不见,如三月兮’的男女之情吗?”
“怎么忽然问我这个?”穆衿看着她。
“我只是很好奇是不是即使开始再美好,时间久了也难维持,因为人心总是变化的,这不是公子说的吗?”
他听到这里,让皎然翻动手腕,手心朝上,皎然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然后他低下头去,半张脸,口鼻都被皎然的手掌遮住了。
他的呼吸如一根丝线在她掌心伤口处穿梭。
那阵遮在她心头的迷雾散去了。
有什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例如她守夜时,他总说怕黑,让她坐到他床边念书,即使她念得磕磕巴巴。
例如冬末下的那场寒雨,他非要夜间出去找萤火虫,鞋袜都湿透了,皎然给他换了干净的鞋袜后,用手去暖他冰冷的脚和小腿,他那紧随她身影的目光。
例如她采海棠花送给他时,他笑得那样开心,好像这辈子都从来没有烦心事。
……
她怎么会以为那只是一个主子对下人的仁慈呢?
等他抬起脸来望向皎然的眼睛时,她却很决然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轻笑了一声,脸上还是那样单纯无辜,“等我和她成婚后,这样亲她的手心,程家娘子会觉得我孟浪吗?”
皎然松了口气,僵硬地收回手来,“不会的,夫妻之间,怎么能算孟浪……”
接着他就什么话都不说了,向来他做事都有始有终,可那银簪子上的药膏他却忘了擦,就放在了那里。
皎然还坐在原地,他已经睡着了,呼吸声很平稳和往常没有不同。
接下去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六月初,天气变得炎热起来。
似愚苑的人都在筹备婚礼,府中很多人也开始因此忙活起来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
期间皎然已经获知了《高山寿》的地点。
她找机会踩了两次点,如凤凰雏所言,守卫十分森严。
凭她一人的三脚猫功夫绝难以成事,幸好城中的人也已做好了混入府中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