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都是一样的,天还没亮,府里就开始上下忙活起来。
从益州来的都督大人前几日便将随军驻扎在了城中,只带了几个贴身护卫前往休屠都督府。
休屠都督府的大喜事传遍了都城的每条街道,每一户人家都在路旁张灯结彩。
城中从昨日开始便热闹起来了,到了拜堂的这天晚上,更是比起长安的上元佳节也毫不逊色。
城中来了许多生面孔的人,大多都道是益州来的,休屠的人听见了,也并不觉得奇怪。
于是各门派的人已经混迹在人群中。
给新娘子穿喜服的侍女一点瞌睡也不敢打,平日死气沉沉的都督府,因为来了这位程家娘子,往日的寂静都没了。
皎然掐着时间坐在门口闭目养神,心中却片刻也不能宁静,她不住在想,“凤凰雏怎么会这么慢?”
忽然笑菊叫她,让她来做个帮手,其实公子已经整装待发,皎然不知她还能做些什么。
她假装过去帮他抚平喜服上的褶皱,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她只是为了不尴尬,找些事情做。
她想到一旦计划开始,府里开始乱起来,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她都将会离开这里,此后的生命里,她再也见不到面前这个男子了。
想到未来绵长的每一刻都将失去他,皎然就无比难受,这是她第一次面临永久的别离,当她离开会英客栈时,她心里清楚迟早有一天自己还会回去,但今日与他一别,此后半生,他与她再无干系。
他会忘了她么?
这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应该会恨她吧,恨她的欺骗与抛弃。
她越想到这些,脑海里就不停地出现他笨拙但炙热的吻,那个深夜,漆黑不见无指的暗色中,他是那样生动。
她想到雨夜她去寻他,想到他小心翼翼问她被窝里有没有蛇,想到他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他不教她丹青,皎然想,可能是作画比写字更难,他知道她做不到。
所有的事情仿佛一卷缠不回去的丝线,满地狼狈,她想喝些酒壮壮胆,因为今夜还有一个可能——死在这里,这也是她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如果失败,她还可能会被当场击杀。
街道上出现了一个袖中闪着寒光的男子,不一会儿果子铺旁也有一个相似打扮的人,但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喝酒的老头坐在路边打眼一瞥,他身边坐着一个唯一可以一谈的朋友,年纪相近,年轻时他们就见识到了不少意想不到的事情,今夜虽星辰灿烂,可早已有了山雨欲来的兆头。
“看来要有不少人死在今夜了。”好友道。
“人心如此,欲壑难平,人人都以为自己是那在后的黄雀,殊不知自己只是棋子罢了。”老头儿叹息道。
都督府中。
柴瑜听到了柴彻的话,板起脸孔,“既然如此,府里可做好了准备?”
柴彻和柴列站在他身旁,柴列道,“父亲无需担心,不过一群江湖草莽之徒。”
柴瑜又问,“老三呢,下午就不见他了,跑到了哪里去?”
柴彻道,“已跟他说清楚了,这几日不太平,他知道保护自己。”
都督大人板着脸孔不作声,脸色越发铁青了,“无论如何,这桩婚事今夜都要顺利完成。”
程鸢不许人进来,直到侍女请来了她父亲。
程大人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到了后来就失了耐心。
她道,“我已经再三容忍,可他居然连礼都不愿意完成,他既不肯和我拜堂,即使我和他在一起,日后他又怎么会怜惜我?”
程大人陡地喝道,“住嘴,大喜的日子,不许再哭,他已与我商量过,《高山寿》需得他亲自去取,否则旁人并不知其中机关奥妙,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程鸢被父亲暴君似的怒气吓住了,也不敢多言,但心中仍然愤愤不平。
程大人大发雷霆后,见女儿被吓坏了,安抚地拿出一只碧玉扳指。
霎那间程鸢便呆住了,她不说话,眼泪已经不再流了,“这不是他一直戴着的吗?”
“府中谁人不知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他托我给你,心里还是记挂着你的,不必担心日后他对你变心。”
程鸢握着扳指,无奈道,“他心里有没有我,我早就明白了,如果不是为了父亲你能拿到《高山寿》,我绝不会如此自甘堕落。”
“好孩子,你知道爹时日无多了,爹只求你这一次,无论事成与否,往后脱身离婚,爹二话不说就让你回家去。”
她摇摇头,“我知道爹爹是想将我的终身大事当作买卖,但于我而言,穆衿不是买卖的赠物,他日后是我的夫君,事情结束后,我不会同他离了这桩婚事。”
婚礼已经开始,似愚苑只有两个小厮和两个侍女跟在公子身旁,侍女中,一个是韶枫,一个是笑菊。
新人不多时便开始拜堂了,隔着人群,皎然见到穆衿僵硬的面孔,他本想一笑,但笑起来更加奇怪。
她不忍再去看他的神情,无论是他喜欢这婚事还是不喜欢,都已经是板上钉钉子了。
皎然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走了不远,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
是凤凰雏来了。
皎然跟上去,见他身后还有一个人,想来是他的徒弟或是朋友,“现在情况怎么样?”
“一炷香之后便会起事。”凤凰雏道,“等府中乱起来,人手都会支援此处,武库重地我们若能突破,一时半会都督府无暇顾及,我们就趁着那个间隙取走《高山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