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被带到小镇的多少日,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长史将他带来的第一日,穆衿曾问他为什么要将他带到这种地方。
他曾经真正以为自己可以从都督府逃脱,寻一个自由之地重新开始,再也不会被叔父找到。
不过现在看来,不过是从一个牢笼跳到了另一个牢笼。
那天他被长史强制带到会英客栈时,已经是深夜了,他记得客栈门口有一盏孤灯,风沙扬起,孤灯的烛火昏昏欲熄。
夜雾在边陲小镇上凄迷不已。
沿路上荒草没小陌,暗夜里充满了森森鬼气。
小镇的其中一条街上走了很久才看见一个客栈,正是“会英客栈”。
沿路上的房屋大多是窑洞,还会一些泥土房,墙角结着蛛网,窗台积着灰尘,他想起了都督府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楼宇。
原来府外,是这样一副景象。
过去近二十年,他都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客栈的灯火仍未熄,悠扬的更鼓从小路尽头传来。
他和长史像两只幽灵在深夜里穿行。
越靠近这个地方,长史的神采就越是潇洒,目光亮堂极了,穆衿觉得这里就是长史的家乡了。
只是他不明白,长史为什么要将他一同带回他的家乡。
客栈的窗子是关着的,窗纸上有几处霉点,灯火下映着一条纤弱的人影,这般孤寂。
长史进了客栈,伙计慢吞吞迎客,正要说些什么,瞥见是他,急忙几步奔上楼去,“师娘,是凤凰雏回来了,还带回一个好看的小公子!”
穆衿这才知道,长史不过也是他的伪装,他真名唤作凤凰雏。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知道柴毁到底能不能在柴彻之前进入武库找到皎然。
如果是柴彻或者柴列先找到她,势必要利用她找到《高山寿》的下落,但如果是柴毁,他只会将她藏起来不被人发现。
他的手触碰到油腻腻的桌子,桌角甚至被砍去了一角,黑油油的污渍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收回手尴尬地不知放在何处。
窗棂上有裂痕,这里每一处都让他觉得不自在。
不多时便有一个脸上有着骇人疤痕的女子走了下来,她的眼睛很美,穆衿觉得很熟悉,却不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双眼。
她只是站在楼梯口看着,任由时间从她眼中溜走。
他已经长大了,他长得和他父亲那样相似,清秀的面容中藏着阴翳,叫人窥测不出他真正的意图来,一双灵活的眼睛下始终携着淡淡的忧伤,脸色苍白,仿佛没见过太阳的人。
他仰头和她对视上,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凤凰雏则靠在窗子旁,伏在窗台,静静地瞧着他们。
老板娘的眼眶红了,她急忙擦了眼泪。
走到穆衿身边牵起他的手,“一路远行舟车疲惫,累了吧?”
穆衿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抚摸着他的脸,眼中是数不尽的温柔,柔声道,“怎么会这么瘦,一个男孩子,脸上一点肉也没有。”
穆衿说,“我不知长史为何带我来这里,但还请娘子放我离开。”
听到他只叫她一声娘子,她的手颤抖得不成样,此时就算拿千万根针扎在她心口,也不如他将她看作一个陌生人。
“好,只是天色太晚了,公子暂且在这里住一晚吧?”她道。
凤凰雏觉得好笑,上楼找个厢房自去歇息了。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娘子了。”他站起来行礼道。
老板娘让伙计带他上去,伙计偷偷在她耳边问道,“让他住哪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