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默半晌。

『真的想好当我徒弟了？』

『真的，绝对是真的。』

『……』

我拔出了她的长剑，这把剑有些寒芒，却还不够锋利。

果然，如同这少女的心啊……

有热情是好事，但倘若实力不济，那么只会无端辜负了自己所受的苦难。

我将剑锋朝下，最终暴喝一声。

『蹭！』

它被我狠狠的刺进了土壤深处，只露出明晃晃的剑把在土壤外面。

『那么，直到你能拔出这把剑的时候，你再考虑拜我为师吧。』

话音落下，我十分装逼的点了根烟，两手插着裤兜走了。

后事不提。

几天以后……

整整三天，我原本以为克斯蒂一时拔不出那把剑，便迟早会选择放弃。这家伙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吧？

其实倒不如说，能拔出这把剑的方式很有多。比如用工具撬，或者叫人帮忙之类的……

我并不是不赞成这个丫头用这种办法去作弊，甚至这样反而还好。

因为她倘若投机取巧，我反而就可以正大的拒绝收她为徒了。

所以，拔剑从一开始就不算是我对她的考验，不如说我压根没考验她的意思，而且也不算是刁难，哪怕是拔不出来这也没什么。

其实说白了，咱啊，就是不想收这个徒弟。

我毕竟是怎么也忘不了，前不久自己对星辰发誓的事情。而且潜意识里，更害怕还有别的女人接近我了。

但不得不说，三天了……

我每次提着关刀匆匆经过，都看见克斯蒂在那儿咬着牙，憋着气的努力尝试拔剑。奥尔卡总是在旁边担心她。

而且，她没有一次不是灰头土脸的。显然，很多次都没拔出来，估计反而还因为使力而摔倒了。

这家伙铁了心了?拔出这把剑对她有什么好处?

我想不明白，往往总是无奈的摇摇头便走了。

第三天下午……

『1号，在十五分钟以前，我已经将防火墙升级到病毒现有技术无法理解的地步了。他们一旦再入侵到防火墙，就会被我导入到另一个虚拟空间里。』

『也就是说，这儿安全了?』

我抱着长剑坐在树下，凝望着远处依旧在树下费力不讨好的克斯蒂。

连续三天，她的手因为总是捏着剑把，被硬生生磨出了一个个水泡。这件事情，是奥尔卡和我说的。

而号并没反对我的话，说道：『1号，到了你该离开的时候了……她们以后不会再遭受到袭击了。』

『你知道我在考虑的问题吗？』

『当然的吧……我们是共享心声的啊。』

他仿佛在规劝我，但我又实在没什么兴趣探听他的心声。

『我这样离开，算什么呢？』

『你这样留下来，又算什么呢？婉儿还在等候，到她身边去吧。她更需要你去守护。』

『好吧……你是对的。』

我用手臂遮住脑袋，默默的叹了口气，才两手撑着长剑站起来。

没错啊……我也是时候，该挥剑斩断不该连接的羁绊了……

当天午后。

克斯蒂看上去非常憔悴，显然因为没能拔出剑，她已经反复试了许多次，甚至弄得自己也疲惫至极。脸上除了污泥，一点血色都没有。

『克斯蒂。』

我扛着关刀走了过去，她看见我，立刻松了手大步上前。

『（鞠躬）师父下午好！』

『嗨，（苦笑）谁是你师父啊？（指了指宝剑）你啊，还没通过我的试验呢。』

提及此处，她的脸色突然黯然无比。

『师父……真的十分对不起。』

克斯蒂的瞳孔中闪烁着泪光，悲切的说道：『徒儿真是太弱小了，如果我的力量能像你这样强大。那么要拔起这把剑……（语气颤抖）应该是再轻松不过了。』

『…………克斯蒂。』

『师父。』

『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有些事情你不管再怎么努力，短时间也难以一步登天。』

我走到远处，说：『正因为如此，你要明白，就算师父能立刻就指导你，只有朝夕的努力仍旧是不够的，这个世界上又哪有什么天才？如果你只看到自己的短处，没看到别人为了弥补自己短处而拼命努力的样子，你就已经被自卑给打败在地上了。』

克斯蒂恭敬顺从的点点头，道：『师父的教诲，徒儿铭记在心。』

我苦笑了几声，望向被云层遮蔽住太阳的天空。

『我……以前也只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普通人类，克斯蒂。』

『师父……以前也是像我这样的人吗？』

『是啊……』

提及往事，我有些唏嘘感叹。

『我当初并不明白，自己生来应该肩负何等责任，我也不明白自己的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只是，人生的困境逐渐逐步的让我意识到，人不能在力量上奋发，人不能在智慧上究远，那就是既愚昧，又软弱的怂包而已。力和智是缺一不可的，我们只掌握力量，就是鲁莽之辈，我们如果只有思想，就无法用实践去证明它是对是错。』

『师父说的话……简直就像是在说我……克斯蒂自从遇到您以后，才意识到过去我生活的多么荒谬。』她露出了惭愧的表情。

我仰天大笑。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们怎么能够觉得别人的命运荒唐？我们又有什么资格认为自己的命运荒唐？我们的眼睛，就是用来观察世间万物的。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了解所有事情的真相，我们是见证者，是这个时代的激励者。』

『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吗……』她说完，把手放在胸口，仿佛在感受自己的心跳般。

『克斯蒂，人可以遭遇困惑，人可以遭遇挫折，但是，你永远不要自己打击自己了。因为即便打击了自己，命运是不会同情你的，天命和星象，是不会对不努力的人施以帮助的。我们自己能帮助到自己，我们不需要别人来帮助我们走出困境，克斯蒂，相信自己，依靠自己的力量吧。抛弃那些打击自己的想象，你就可以比现在更强一点了。』

『真的吗？师父……徒儿真的可以变强？』

她说着，走到离我很近的位置。

我点点头。

『克斯蒂，我要说的是。有些人永远都不敢打击自己，不敢去面对困难。逃避一切遭遇的阻碍。而且，他还喜欢打击别人，因为他本身是个一碰就碎的软蛋。但是，他害怕别人比自己更坚强，他害怕别人比自己更强。所以，这样的人，即便别人已经弱小了，这也不代表他自己已经强大了。所以，你一定要记住……』

我回过身去，神色毅然，一字一顿。

『弱者打击别人，强者超越自我！』

『克斯蒂，所谓强者究竟是何物？强者的身躯就是钢铁，强者的心灵就是剑锋，但是，我们有必要挥舞自己的剑锋去伤害别人吗？绝没有必要！！！因为我们真正的敌人，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们自己。那些弱者，一遇到大事情就喜欢四处推卸责任，生怕自己承受不起灭顶之灾。但是，强者就能顶住这股痛苦！！！强者永不会去侮辱别人，伤害别人，也不会把别人的意志看做是必须警惕的存在。换句话说，如果真能做到超越自我，这时候的强者，不是就已经成为傲视天下的存在了吗？强者的生命犹如大河般崩腾不息，自强不断，遇到挫折的时候，我们会加倍成倍的玩命往上冲锋！！！我们越是遇到挫折，我们越是会冲锋陷阵，因为，冲锋是我们唯一面对困境的选择。而到了冲破绝境的那一刻，我们还要冲锋，更加疯狂勇猛的无畏冲锋！！！因为我们是为了天下还在面对绝境的无数义士们而冲锋。问天下谁敢上阵？除了我这个已经奔腾万里的人争先上阵，接下来还会有无数人前仆后继。怕什么？怕它个鸟，有困难来了，就冲出去打开一条血路！一天找不到让我们摆脱困境的希望，我们就继续找，两天找不到摆脱困难的希望，我们还继续找。三天找不到，我们就第四天继续找，第四天还找不到，我们就第五天继续找下去。连这样的决心也没有。天命，凭什么垂怜你这个半途而废的家伙！！！星辰，凭什么为了你这个因为一点人间小事就跪地不起的弱者而扭动自我？你整个人，哪怕整个国家，在它眼中都不过蝼蚁而已，而你还被在它看来更蝼蚁的小事情还踩在脚底。那是何等懦弱之性？它们，有必要在看到这样狼狈的你和你们以后，还下定决心，要把伟大的使命交给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心无仁义雄心的弱者吗？』

『师父……这才是……』

她竟然失声，说：『道理……克斯蒂也懂……可是……我真的可以做得到？』

『现在做不到，那么就先坚持一段时间，等到你明白其中的意义以后，等到你真正心志成熟的时候。我不去鼓励你，到时候你也可以坚持下去了。克斯蒂，什么是责任？这样的问题，怎么会是一两天就能想明白的呢？』

我还是感叹不已，道：『师……』

猛然清醒，差点自称师父了。

我万万没想到，其实这一刻，我其实这一刻，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做自己的弟子了。

然而，此刻我还是赶忙改了口。

『实在是……对，我实在是九死一生，我九死一生，在血泊中滚了过来，才把这些问题的答案给想清楚。不这么做，不管其他什么方法都是不能保护大家的。然后每天一醒来，一想到很多人需要我的帮助，浑身也就不累了，一点懒惰感都没有。克斯蒂，你能明白这种心境吗？』

『我……好像能明白了。』

『明白就好哈。』

摸了摸克斯蒂的脑袋，她并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态度，反而脸色微微一红：『师父……谢谢您的安慰。』

『别叫我师父了。』

我收回手，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师父，您要去哪儿？』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沉默半晌，对着还在原地的克斯蒂，没有回头的喊道：『师父要离开这里了！』

『什么？』

那一瞬间，仿佛内心被狠狠的撕扯了一阵子。

克斯蒂突然感觉，整个人霎时间空荡荡的。短短一句话，仿佛抽去了自己内在的全部。

师父要走？师父要走了！？

脑子里乱成一团，克斯蒂抱住脑袋，再反应过来，人也哭了，眼泪也滚烫的直往外留，身子也在打颤。

『师父为什么会走？为什么？！』

她发现我不在原地，仿佛一瞬间失去了全部的东西。向我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师父！师父！！！师父！！！』

她喊得那样撕心裂肺，几乎是哭嚎出来的。

我蹲在树丛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因为，从一刻开始，我意识到她可能已经受到了来自我的伤害。

我明明只是想帮助别人，我明明只是想帮助她走出内心的困境而已……

可是……

望向自己的双手，我意识到自己反而是又干了一件蠢事。

『啪！』

狠狠的甩了自己一耳光，我不再思考这事，强逼自己忘掉它！

我起身，神情冰冷的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