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制衡之毒(1 / 2)

废相跟踪手书 帷余 10788 字 6个月前

太阳要落山的时候,勾月醒了。

元邑一直守在勾月身边,忧心忡忡。

“姑姑,你醒了”,见勾月要起来,元邑赶忙上前去扶着她。

勾月的毒并没有解,只是暂时被封。

她说话的气息微弱,只有靠近才能听得见。

“我……我交给你的,是应县私开银矿的证据。”

元邑吃惊不已,他早就注意到应县的异常,朝廷派了好几波人下去暗访,皆是无功而返。

没想到这应县的秘密,此刻就攥在自己手里。

他不知道勾月是怎样得到这地图,但姑姑一定为此受了许多苦。

勾月不想多说话,靠在软垫上静静看着元邑。

他的样子跟小时候变化不大,眉眼都是一样,只不过更加稳重了,身上隐隐约约帝王的威仪让她不自觉想到了默毒。

想来,元邑会是一个好帝王。他继位后,中原之地安稳如初,蠢蠢欲动的势力在他的压制下重归平静。默毒当年是在阿渊的帮助下,可如今这孩子独身作战也绰绰有余,可见其本事了。

兹事体大,元邑找了个由头要走,勾月叫住了他。

“别着急”,勾月颤颤巍巍道。

“放心吧姑姑,朕知道分寸。”

冬日的良渚只要不下雪,天气还算得上是暖和。

勾月的殿里燃着炭盆,上好的银萝炭在大殿里不回冒出一丝烟来。

勾月闲来无聊,盯着炭盆的灰烬出神。

她不想总躺在床上,就连翻个身都有宫人大惊小怪要上来帮忙,她觉得烦心得慌。

在宫里属实是无聊,她在宫外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做。

偏偏自己一出殿门就要被宫人劝回来,说让勾月体量她们当差的不易。

勾月平生最不愿为难别人,只能委屈委屈自己。

第三天的时候,宫里来了个熟人。

这女子进宫的时候,元邑还没下朝。

元邑处理完朝中事务,第一个召见了她。

“属下金戈,参见陛下。”

元邑让她起来回话。

“你跟随跟随塔兰将军多少载了?”元邑问道。

塔兰即是勾月,勾月亦是塔兰。

在朝中她是塔兰,出了宫门她才是勾月。

“属下自草原之时就跟随塔兰将军,后来将军失踪,中间间隔几年没有见过面,但数年前她重回良渚,属下又侍奉在她左右。”

“好,那朕问你,塔兰将军年轻之时可曾中过什么毒,不曾根治。”

“不曾”,金戈笃定道。

“你最好是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

金戈仍笃定道没有。

她不知道救勾月姓名的千日醉,是解药亦是毒药。

元邑见金戈如此笃定,也便不再追问。

勾月闲的无聊,两个宫人搀扶着着她在殿里闲逛。

奇怪的很,就连勾月自己都觉察到了。

这两日,自己只要稍微一动弹,就会一直咳。

这架势,让勾月又想到了她的阿渊,他也是这般,有时候一炷香的时间都停不下来。

金戈由宫人带进来的时候,勾月又咳个不停。

勾月和金戈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这一眼,便觉光阴如箭。

两个人靠在一起说话,勾月浑身散发着寒气却不自知。

这让金戈想到了千日醉,想到了当初的文相,不由得心惊。

勾月强撑着身体,实际上金戈看出来她的精神似乎很不好。

没多大会儿,勾月直接靠在金戈的肩头没了声音。

大殿上,金戈去而复返。

“陛下,属下明白了,塔兰将军中过毒,只不过那毒实在不是一般的毒,是毒也是药,那是给将军续命用的。”

“什么?”

“叫太医来。”元邑对内侍说。

元邑不是医家,他对这些东西没有什么研究。

太医院众太医聚在一起,听金戈讲了一段过往旧事。

“先帝在时,塔兰将军曾经受过很严重的伤,当时将军自刎,伤到了脖颈,鲜血喷溅而出,本来照理说已经无力回天。”

故事很长,有很多前朝隐秘金戈故意的省去了,只讲了故事的大概。

“当时文相找到一个异士,说是能有回天之力。”

“是什么?”元邑问道。

金戈继续道,“是蛊毒。”

“啊?姑娘所说是蛊毒?”

宫里的太医,所学皆是正统。

蛊这种害人的法子,向来为他们所不齿。

“是,有一种来自若枝的半生蛊养在活人身上,便能养出生骨肉的药,这种药叫千日醉。用时需格外谨慎,少用一分是毒,多用一分也是毒。”

“这这这……”

太医不敢相信,“多年前,我似乎听我师父讲过,不过这千日醉已经有百年没有人练成了,我朝怎会有这样的人。”

不得太医思索怎么解决,元邑已经开口问道,“太医令,这蛊毒可有办法解?”

太医令两股战战,“回陛下,在下不敢欺瞒陛下,这毒在下闻之甚少,解不了,整个太医院也无人能解。

“为何?”金戈问道。

“为何不能解,你先前不是跟朕说,知道了之前中的什么毒就能有办法吗?”

“陛下,这千日醉已经有将近百年没有出现过,就连在下的师父也只是听说过,这让在下如何下手?”

元邑扶住额头,这些时日他也很疲惫。

应县等一众地方官与京官多有勾结,他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勾结地方的京都燕官都挖出来。

这种事情急不得缓不得,让元邑分外头大。

“依太医令,此时应该怎么做?”

“回陛下,此时应该找出为塔兰将军养蛊的人,既然有办法弄来半生蛊,说不定会有办法解决眼下的困境。”

元邑点头道,“有道理。”

他看向金戈,用眼神在问她给姑姑用千里醉的人如今到底身在何方。

“陛下,找不到那人了,那人已经仙逝了。”

大殿里,一片哗然。

太医们本以为有办法能解勾月的毒,就算是领不了赏,也能解决个大麻烦。

没成想这是更大的麻烦。

找不出勾月体内的余毒叫什么,是元邑的无能;但找到毒药叫千日醉,整个太医院无人能解,这便是太医院的无能。

“都退下吧。”元邑神色淡漠。

此言一出,众太医仿佛得到赦令一般伸开自己已经跪麻了的腿,行礼告退。

次日,一道加盖了元邑金印的告示贴满了整个大楚。

上面写着如有谁能解开千日醉,朝廷赏银万两。

大多数都老百姓看看告示,相互说几句玩笑话也就过去了。

他们根本不知千日醉究竟是何物。

人群中,只有一个披着斗笠的人揭下了告示。

“起开起开,这皇榜可不是乱揭的,揭下来你就得进宫给贵人瞧病,你能瞧病?”

看守皇榜的人瞧着离纤尘不像个医者,冷嘲热讽让他赶紧离开。

离纤尘不疾不徐道,“当然,或许宫里的这位贵人还是我的老相识。”

兵士轻哼一声,“你可真能吹,宫里的贵人你也认识?我劝你还是别去了,省的治不了病还得让陛下治罪。”

“这位小将,我已揭下皇榜,按照规矩,理应即刻出发返京。”

“嗛,没想到你还是个懂规矩的。”

“在下不是懂规矩,而是懂病情,良渚那位贵人的病等不得了。”

良渚的人,下面各州县自然是鼎力配合。

千里良驹早就备在沿途的驿站,几个人每到一处便要换一批马。

三日之后,离纤尘到了良渚。

勾月体内的毒素在逐步发挥作用,一盆一盆带血的水端出大殿的时候,太医们竟然诊不出毒发的到底是千日醉还是血封喉。

太医们不敢在勾月面前讨论病情,他们总是在偏殿里摇头。

不需太医说,勾月也知道自己病的很重。

她自己能感受到生命一点一点从掌心溜走,就如同碳盆里的银萝炭火,燃烬之后只剩一堆灰烬。

每日都会有没见过的人来给勾月诊脉,这些人或江湖术士,或赤脚大仙。

不过他们都一样,诊过一次脉后就没见他们再来。

勾月烦的很,她很想睡觉,很想一直都不睁开眼睛。

偏偏宫人又来喊她,她以为是又要让自己喝药,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把脸转到里面。

手腕上又搭上手绢,又有人来诊脉了。

诊脉的人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勾月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宫人在大殿里走动,撩拨了大殿的光影,这是勾月最后感受到的。

勾月的毒,就连离纤尘都犯了难。

太医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没法子解。

千日醉和血封喉在勾月体内维持着一种易碎的平衡。

两种毒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的发作;一但解了其中的一种,另一种便直入心脉,速度之快,让中毒之人七窍流血,死状骇人。

离纤尘取出银针,在勾月身上扎了几下。

勾月渐渐的有了反应,却还是叫不醒。

宫里的药房,奇珍异草应有尽有。

离纤尘写了张方子,太医看过后觉得太过冒险,只不过眼下也只能如此一试。

太医们并不是毫无办法,他们向来求稳,深谙中庸之道,在等待一个能替他们承担风险的冤大头。

离纤尘显然充当了这一角色。

他在内心讥讽道,“什么太医?一味求全,还当什么医者。”

连灌三剂,事实证明离纤尘的药是有效的。

勾月还是没有醒,脸色却比刚刚强了许多。

为了诊脉方便,离纤尘干脆在偏殿住了下来,每日他只要醒了,就到大殿里守着勾月。

勾月算的上争气,没让离纤尘真的当上冤大头。

“你怎么在这里?”勾月问道。

“还问我呢,亏着你醒过来了,要不然我可别赏钱没拿到,还要下去陪你。”

太阳有些刺眼,勾月伸出手来挡了挡。

离纤尘的法子,太医都不敢试。

他在勾月的身体里又下一毒。

此毒名为落回,毒如其名,这毒不是剧毒,发作起来不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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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纤尘给勾月喝下落回,看似是三种毒药在勾月体内争霸,实则温和的落回顶替了剧毒的血封喉。

目前为止,不懂人会觉得大功告成,而只要略同医理,便能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落回之毒,确实替代了血封喉,让人能有机会服下血封喉的解药。

只不过落回也是毒药,却没有办法再解落回之毒。

离纤尘此举也是治标不治本,同太医们一样,只不过是延长勾月的时间罢了。

要说有什么不同,可能就是离纤尘的办法,能延长的时间长一些。

“听说良渚官员大换血了,都察院正加班加点的审案子。”

离纤尘坐在床边与勾月闲聊。

勾月还是没有多少精神,听到离纤尘说良渚官员大换血的时候,有了些精神。

“你怎么知道的?”

“我逍遥江湖,哪里有什么事情我是不知道的。”

“我听他们说良渚官员勾结应县,私开银矿,现在诏狱里都快关不下了,再这样下去小偷小摸的犯人都快要被赶出来了。”

勾月一笑,为离纤尘的笑话,也为大楚百姓。

应县这一毒瘤被铲除,京官中有想法的人至少能老实二十年。

二十年过后的事情,那是下一辈人的事情了。

勾月没有心力管,她也没有时间了。

自己重新活过一回之后,她不愿意在理朝堂之事。

她不大喜欢别人叫她塔兰,塔兰对她来说是一种禁锢,一种责任。

她被叫作塔兰的时候,想的是怎么杀敌,怎么点兵。

她以为自己叫勾月,就能将勾月的潇洒永远留在身上。

其实连勾月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谁。

她说过她不会再理会朝堂,她要去行走江湖,去自在过完自己的余生。

可当她看见应县百姓身处水火,贼人勾结想要威胁朝廷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出手,看来她是学会了阿渊的忧国忧民。

叫勾月的时候,她是自在的白鹭;叫塔兰时,她又变成了草原上的鹰隼。

“我听传闻里说银矿被封,多亏了一小将潜入矿洞,在里面待了数月之后带出了一张银矿的地形图,应县兵马埋伏在往良渚的路上,这小将不惧,以一人之力把地图送回了良渚。多亏了这小将,朝廷才能一招制胜,避免了诸多麻烦。”

勾月笑而不语。

离纤尘退后一步,拱手做礼,“在下佩服至极啊!”

“你不要开我玩笑了,我笑都没有力气。”

离纤尘走近了些,望着她的眼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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