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五十一章 那个养家糊口的男人(1 / 2)

穿成亡国公主后 闫桔 17548 字 9个月前

最终甄氏还是选择了向陈安表达自己的意愿, 想尝试走出去看一看。

陈安的内心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自己的妻子温顺乖巧,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那般柔顺。

唯独对女学这事,她的态度坚定得反常。

夫妻二人各自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 甄氏才道:“云郎允我走出这个宅院到外头去看一看吗?”

陈安不答反问:“我若不允,惠娘又当如何?”

甄氏垂首道:“我不知道。”顿了顿,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夫为妻纲, 我自是以你为重的。你若不喜,我便安安分分守在这宅院里,按你的意思享太平日子。”

陈安皱眉,“你与我成婚十多载, 自然应清楚我待你如何。”

甄氏看着他道:“所以我会以你为重。

“我阿娘说过, 女人向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从来没有自己的意愿。

“这些年我嫁到陈家, 你们待我极好,我日子过得很快活。”

陈安不解,“既然日子过得快活,何苦还要出去折腾?”

甄氏笑了笑,只问道:“我作的文章如何?”

陈安愣了愣,“极好。”

甄氏垂首有些失望,“你一个人说极好,我不信,定是你哄我开心。”

陈安无语。

甄氏忽地抬头看他, “我想要世人都称赞我作的文章好,就像当初父亲惋惜我生成女儿那样,我就想试一试,他是真的夸我,还是哄我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认真的样子,陈安忽然觉得头痛。

当一个女人开始有想法的时候,那一定是灾难的开始。

现在这个女人就开始冒出天真不切实际的荒唐想法,他觉得太守府的梁萤简直有毒,跟传染病似的叫人防不胜防。

甄氏嘴上说遵从他的意愿,实际却跟他打冷战。

她也不跟他吵嚷,说话还是那般轻言细语,只不过不再像以往那样跟他沟通交流,骨子里冷冰冰的,叫人浑身上下都别扭。

最终拉锯了几日,陈安受不了甄氏跟他打冷战,松了口,全当她在院里呆闷了放出去散散心。

却不曾想,这一放出去,就再也哄不回来了。

这些日太守府开办学堂的公文告示已经贴了出去,有男娃的家庭自然愿意送去学堂开蒙,毕竟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后倘若能考取功名也挺不错。

不过女学倒是让人们诧异。

素来都是男儿开智启蒙,忽然生出一个女学来,不免叫人揣测议论。

梁萤打算先在东城开办学堂,如果顺利,西城也会陆续开办。

为了能顺利招收到女娃,她和谭三娘走街串巷,在市井里同妇人们唠嗑。

人们听她说起女学,个个都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以后闺女都是要嫁出去的,且又不能像男儿那样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何必白砸了钱银进去?

这是多数人的观点。

谭三娘听得着急,梁萤却没有跟她们讲大道理,只采取了反向操作,令谭三娘彻底见识到了什么叫有效沟通。

梁萤是这样跟她们说的,“公家开办女学,且不用缴纳束脩,除了自带饮食外,花不了咱们一枚铜子儿。

“像六岁大的女娃,留在家里头能有什么用呢,又帮衬不了什么,若是送到学堂里去,那里有女先生和婆子给看管着,上午送去,下午领回来,岂不省事儿?

“谁家里头的妇人能闲着呀,织布做家务侍奉公婆忙得脚不沾地,把孩子送到学堂一呆就是整日,只需早晚接送,还没人耽误干活,有学堂免费带娃,这样的便宜,你们会忍着不占?”

听到这话,众人皆笑了起来。

一妇人道:“这倒是真的,六七岁的娃皮得很,大人忙着生计,哪有闲心管他们?”

梁萤:“所以丢到学堂里省事呀,有婆子给看管教养,自己带上饭食到学堂,中午伙房伺候,下午再接回来,一天就这么过了,总比缠在身边应付来得好。”

她这一说,妇人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似乎都觉得可行。

一些妇人要收拾家务,还得做刺绣或其他生计,有孩子在身边总是需要分身去看管的,直接丢到学堂确实省事,且还是公家的学堂,有公信力,也无需担忧出岔子。

换一个角度,把学堂当成托儿所,妇人们的接受度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也有人觉得去学堂的作用不大,以后始终得嫁人,就算再有学识,最后也不过是在后宅相夫教子。

梁萤再次反向操作,说道:“这位大娘目光短浅了,我就只问你,两位同等的姑娘,一位能写会算,一位是文盲,你若是男儿郎,可愿娶谁呀?”

那妇人被问住了,“这……”

她旁边的年轻女郎应道:“自然是娶有学识的好,就算是相夫教子,做娘的肚子里有墨,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一般。”

梁萤赞道:“就是这个道理,家里头养一个能写会算的闺女,以后不用再求人写家书,就算她出嫁了,一个会识字有学识的女郎,挑选的夫家跟没有学识的姑娘会一样吗?”

谭三娘现实道:“就算讨彩礼,也得多讨些。”

坐在矮凳上的老媪摆手,“终归是夫家的人,娘家能把她养大就不错了,还盼着供养她上学堂,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对啊,肚里再有墨,以后也会到夫家去,于娘家来说没有多大的用处。”

“我觉得,女郎家,还是学操持家务,会女红来得实在。”

梁萤笑着摆手,“你们不愿自家闺女去学堂,无非是觉着是给夫家养的人,可是咱们永庆郡跟朝廷不一样,女儿家只要有秀才的功名,以后也是能在郡里做书吏的。

“做书吏有月俸拿,靠自己就能养家糊口了。

“不仅如此,供养出来的娘家人还能免赋税,每年还有太守府给的钱粮补贴。就算闺女嫁到别处,只要在职,这份供养就会一直给娘家人,而不是夫家。

“这样娘家就不会白养姑娘了,说不准以后光靠一个姑娘就能养老了呢,你们说这划不划算?”

经她这一说,在场的妇人们全都蠢蠢欲动。

老媪半信半疑问:“真有这样的好事?”

梁萤点头,“要不然太守府办女学作甚,就是为了让咱们的姑娘有出路,以后也能像男儿那样考取功名,为家里头争光。

“就拿我来说,做到功曹,一年的月俸也不少,靠这份月俸养家糊口是足够了的,在坐的诸位难道不希望自家闺女能靠自己立足挣钱,而无需仰人鼻息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为何男娃能去学堂,女娃就不行了呢?没让她们去试一试,怎么知道以后是不是能给父母争脸面呢?”

她说话的态度极其耐心,如涓涓细流,一点点流进妇人们的心间,替她们解惑答疑。

毕竟这群人已经被三从四德驯化过,思维已经固化,需要极大的耐心去开导她们理解女学的真正意义和实惠之处。

一旁的谭三娘钦佩不已。

她觉得那女郎会发光,说话轻言细语,不疾不徐,既能跟这群底层的愚昧妇人笑谈,也能引导她们积极向上,而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

那种感觉很奇怪。

有时候她觉得能做到把控太守府内政的份上已经很了不得了,用赵老太的话来说,尾巴铁定得翘到天上去。

可是这女郎一点都没有骄矜姿态,会给人一种非常舒服的状态来洗她们的脑,听她讲话就是心境愉悦,令人充满憧憬。

哪怕是画大饼呢,也画得叫人信以为真。

这不,接连好几天梁萤都在市井里画大饼。

最初的时候人们是抱着当托儿所的态度把孩子送过来,反正是免费的,这便宜似乎值得占。

效果比想象中要好,已经有十多个来太守府登记了。

男童那边就更多了,已经有六七十个。

在梁萤把学堂设到东城河兴桥那边时,胡县令总算把平阴的差事交接好,携家眷回到太守府上任。

这边给安排了住所。

现在胡宣还未回来交差,开办学堂一事就落到胡县令,哦不,应该是胡从事头上,先由他把学堂的事情理顺。

鉴于前来上学堂的男童人数多,学堂给聘请了三位夫子,把孩子按年龄分班。

女童这边较少,如果人数多,也会再聘请女先生。

不过因着是姑娘的缘故,会比男童照料得更精细一些,还会额外请婆子妇人照看。

学堂虽然没有分开,但中间的那道门是锁着的,男女不会互串,各管各的,并且还有公差维护,确保幼童的安全。

学堂里也设了伙房,一些大人觉得中午自带饭食麻烦,也可每月上交十二文铜子儿给学堂管饭。

其余便没有额外费用了。

甄氏由自家老娘陪同过来看学堂时,心中满是欢喜,里头的条件还挺不错,桌案已经备好了,干干净净的。

甄母也觉得挺神气,以后自家闺女就是教书育人的先生了,说出去可长脸面。

恰逢梁萤过来,甄氏忐忑地问起她招收来的女童。

梁萤笑道:“目前有二十一个愿意送来。”

甄氏笑了笑,“我还怕没人愿意来呢。”

梁萤狡黠道:“老百姓有便宜占,自然会来了。”又道,“这边会再给你配两个妇人协助,你只管教学,其他的琐事让她们去做就好。”

甄氏点头,对未来充满着兴致,问道:“那我要教女德吗?”

梁萤否认道:“不教这个,隔壁都没教男德,我们凭什么要教女德?”又道,“他们教什么,我们就教什么,别落下。待到年底时咱们两边的学生来比一比,他们若是输了,那才叫丢脸呢。”

这话把甄氏逗笑了,觉得跟她说话真有趣。

梁萤继续道:“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只管来找我和三娘,不用去找那些爷们儿,我总有法子给你处理好,倘若我不再的时候,就去找赵老太,她发话也管用的。”

甄氏点头,“惠娘记下了。”

两人就学堂里的事窃窃私语了许久。

甄氏眼里仿佛含了光,觉得她以后的人生似乎有了不一样的盼头。

那种细微的变化甄母是能看得见的,原本害怕她无法走出去年的阴影,如今看来,她好像找到了重生的意义。

或许让她做点事消磨时光,并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待学堂里的一切设施完善后,便开始正式教学。

第一日去学堂那天,甄氏起了个早,用完早食出行时,甄母和张妈陪同一块儿去。

这边去河兴桥倒也不远,只有两条街的距离。

梁萤差了公差前来接送,护佑安全。

一行人离开院子,屋里便空荡荡的。

陈安出来站在院里,周边寂静,他鬼使神差地东张西望,总觉得哪里不对。

以前每当他下值回来时,屋里总有一盏灯在等着他,如今那女人比他还外出得早,角色调换,他一时难以适应。

那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令他别扭不已,他叉腰郁闷了许久,才不稀罕什么公差接送。

自己的婆娘,哪轮得到别的男人接送?

于是那厮上值同梁萤提出要求,要早些下值去接自家媳妇儿回家。

梁萤:“……”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男人还挺可爱。

双职工模式初步萌芽,可喜可贺。

这不,他得到特批,下值的时间提前了半个多时辰,用于去河兴桥接甄氏回家。

不仅如此,上值的时间也给他往后推了半个多时辰,用于送自家媳妇儿去学堂。

陈安这才觉得舒坦了。

那厮下值后屁颠屁颠去接自家媳妇儿。

甄氏送完最后的女童,瞧见他抱着手笑眯眯,她心中觉得好笑,问道:“云郎怎么回来得这般早?”

陈安嘚瑟道:“明儿我送你来学堂,以后接送都由我,不要什么公差,王功曹准予了的。”

甄氏掩嘴,“那敢情好,省得你瞎想。”

不一会儿甄母和张妈也前来接她回家,看到陈安,二人颇觉诧异。

在回去的路上,陈安揽着她的腰身,甄氏兴致勃勃同他谈起今日在学堂里的事,听得陈安头大。

他可受不了那份呱噪。

甄氏却欢喜,觉得那些女娃委实可爱,可比往日呆在宅院里有趣多了。

看她一张脸上充满着勃勃生机,陈安的心中颇有几分欣慰。

他喜欢这样的惠娘,积极的,向上的,对人生充满着憧憬与期待。

她眼里有光,已经彻底从去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仿佛找到了自己余生的价值与意义。

这,或许才是作为丈夫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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