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托付 像是真的出花了(1 / 2)

相信汤若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原本他是受多尔衮重用的人, 不该得到太后及皇上这样的信任。

可他这个人是真有本事真有能力的。对待这样有能力的人,太后一向都是摒弃成见赞赏有加的。

更何况,太后有一回病了,太医院束手无策, 吃了多少药都不能立时见好, 是问到了汤若望的头上, 汤若望为她在主前祈祷,说是静心养上三五日, 什么药都不用吃, 自然就能好了。

太后照做了,然后五日过后, 当真康泰如初。自那个时候开始,太后就对汤若望另眼相看了。

满洲本就有自己的信仰, 入关以后,也在宫中尊崇的。

太后对汤若望所说的那个主, 并没有那么的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汤若望这个人。她当然不可能去信主, 也不可能让一国之君去信主。

却也不妨碍, 朝廷给汤若望一些地位,让他的主在大清有一席容身之地。

太后真的就相信汤若望能够不药治愈疾病么?这也未必。但太后赏识汤若望的聪明。跟这样一个聪明人打交道, 自然也是愉快的。

大清的太后与皇上, 甚至是宗室,不能太过于依赖自己的信仰了, 总得再多出点什么来, 叫人看着眼花缭乱的,才不至于被人控制。

汤若望是真心侍奉她与福临的,不管他的目的如何, 他的本心是真的对她对福临赤诚一片的。

他对福临的判断,也与自己对儿子的判断是差不多的。

这令太后心中为此隐忧数年无解。

含璋倒是听说过这个事情。其实就她自己私底下的推断,这个病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感冒而已,至于数日吃药都不好,也是正常的事情。

静心养了几日不吃药反而好了,这也是正常的。一般来说,感冒要想长久的不好,也是很难的。

汤若望靠着这个事情,在京中站稳了脚跟,不只是在太后这里,还有京中的大人贵妇们,都是这样赢得了对他的信任。

含璋想起乾清宫的那个小隔间,还有汤若望宅邸里那个被封存起来的房间,那些被福临翻看过无数遍的佛门典籍和书册。

还有曾经经历过的布木巴阿如娜姐妹俩的疯狂。

还有福临至今在床榻之上的‘凶’。

她都能从中隐约窥见福临少年时所经受的那些日子。她当然能理解汤若望的话,也相信汤若望的判断。

福临少年时的情绪太压抑了。环境和处境也都不好,他养成的性子自然也是不大好的。他会有那样的心理状态和行事作风,甚至显现在他床笫之上的癖好,这都是有迹可循的。

一个人长久的受到压抑与屈辱,有那样暴躁轻狂又任性的性子,又明白自己是帝王,需要压抑那些疯狂的念头,将一个尚待完善的大清修整好,同时又对自己寄予了厚望,希望自己能做好这个皇帝。

疯狂的同时又在深刻的自省着,反复的审视自己的伤口,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的补足着从前落下的帝王课程,内外交困之下,身心怎么还可能是完好的呢?

照着福临的那个熬法,熬到三十岁,就真的是枯了,也熬干了。

怎会不生病?即使不是重病,数年沉疴,也足以让人殒命的。

含璋望着太后沉沉的眉眼,灯下她的眸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从容,可话语之下,却掩藏着一颗并不平静的心。

尽管是过去的事情了,但含璋明白,此时说起来,太后更多的是想要倾诉,而非她的应答。

就像当初福临与她说起那些旧事的时候是一样的。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与太后,能够聆听他们心声的人本来就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他们也不可能主动与人说起这些事。

进宫这么久了,还是生了岁岁之后,直到现在,含璋才听到了太后与她说这些事。

这可是推心置腹的发自肺腑之言,这世上怕是除了苏茉尔姑姑之外,能听见这些话的只有她了。

在太后的眼中,她终于不再只是那个爱美爱漂亮爱哭爱吃的需要人保护的小囡囡了么?

含璋握住太后的手,轻声说:“额娘放心吧。皇上如今极好,您不是也瞧见了么。他现在不似从前那样了。他会好好活过三十岁的。额娘与皇上,都会长命百岁的。”

千岁万岁,都是虚妄之言。长命百岁,才是最温柔最切实的祝愿。

太后说支持他们去种痘。想来太后担心的不是种痘的风险。太后更担心的是福临的精神状态。

太后颇为欣慰的望着含璋,眸中满是柔和慈爱,她轻轻拍了拍含璋的手:“我知道。我知道的。”

“这些担心,在福临头一次大婚后达到了顶峰。他大约也是怨我,并不很听我的话,我只好让他也同样信任的汤若望替我劝一劝他。汤玛法的话,福临还是愿意听一些的,可状况并没有得到很大的改善。福临仍然是不太好。”

因为布木巴,母子俩险些闹出分崩离析的事情来。连他们的母子关系都岌岌可危了。

这也是后来,福临执意要废后,太后没有阻拦的原因。

而后来,为了太后的体谅和退让,福临也愿意再次做出退让,再次迎娶科尔沁的格格做第二个皇后。

太后凝望着含璋的眼睛,说:“我那时就在想,如果你来,又像前一个那样,到时候福临情况变坏,那该怎么办呢?我想着你们帝后和谐,又怕福临找不到可心的人,从此就真的好不起来了。”

“还好。所幸你很得他的喜欢。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而他,也愿意收敛脾性,愿意去做出这个改变。如今看着他一日日的好,看着你们一天天的情深,我心里是很高兴的。若福临能长久如此,是大清的幸事。我的心里,是很感激你的。”

这些话,太后从没有对含璋说过。她原本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对疼爱的小囡囡说出这样的话来。小囡囡带给她的惊喜与震撼太多了,从前只是心里想,只是与苏茉尔说,现在,太后愿意说出来了。

含璋有点感动,吸了吸鼻子,大约眼睛也红了,看她的样子,似乎是要哭出来了似的。

太后握了握她的手,叫她不许哭。

含璋立刻就忍住了。

太后这才满意了:“哭红了眼睛就不好看了。含含听话,不要哭。眼睛哭肿了也不好的。”

她又没有儿子那样的恶趣味。虽说小囡囡哭起来是真的很漂亮的。但也不能真的让人哭啊。她还是有点舍不得的。

太后跟着笑道:“你可真不像是科尔沁出身的格格。不像是绰尔济能调教出来的博尔济吉特氏。”

就这么一句话,就把含璋的眼泪给吓回去了。

她听福临讲过很多次这样的话,都没有太后冷不丁的这一句杀伤力大。

大约还是历史上的那些名声给太后添上了许许多多的光环。含璋总觉得太后目光十分的敏锐,她本来也没有藏着掖着,露出来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哪怕太后现在还不是将来的太皇太后,可她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可太后的下一句话,又叫含璋差点蹦出来的心归位了。

太后笑着说:“倒像是在我身边教养长大的。”

太后年轻尚未出嫁的时候,在科尔沁也是有名的。后来嫁到了宫中,跟在先帝和文皇后身边,也没有停止过学习与读书,太后能有今日的学识与胸襟,离不开她日复一日的积累。

她有时候都觉得,含璋很像是她亲生的女儿。倒不是要拉杂辈分的意思,是觉得含璋万分可着她的心了。

太后多敏锐,怎会注意不到含璋的变化呢?

她的目光沉静下来,深深的望着含璋道:“含含,你要记着,若还有人说你不像科尔沁的格格,不像蒙古出身的博尔济吉特氏,你就告诉他,你得了佛.祖点.化,这是开悟之后的你。自然不同从前了。”

太后的眼神,和福临当初嘱咐她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在这样眼神的注视下,含璋情不自禁的点头应了好。

与含璋格格熟悉的人,甚至可以说,经过阿如娜那样一闹,几乎跟含璋亲近的人,心里怕是都有这个疑问的。

只是他们没有说出来,而选择了与福临一样,替她遮掩,解释,给她最为正面的回应。

他们甚至都没有问一问,就选择了相信她。

从那样的眼神中,含璋仿佛看到了福临,也看到了高云,还有绰尔济和他的福晋,那是含璋格格的亲生父母。

他们的心意,带着暖热的情意,落在她的心间。

他们是在说,不管她是谁,不管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都是他们最亲的亲人。他们愿意包容她的一切。

这样的信任与宽容,实在是令含璋有一种想要言说的冲动。

可太后却轻轻掩住了她的唇。

等了一会儿,太后把手拿下来,才望着含璋温声道:“含含,什么都不必说。即使是和我。”

太后将她毕生的智慧都送到了含璋的面前,“好些年前,那还是先帝与文皇后都在的时候,我跟着先帝,跟着文皇后,一点一点的充实自己,找到自己在宫中的立足之本。”

“先帝后宫之中,出身高的女子是有许多的。出身蒙古的更多了。居于高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我在其中,并不是什么显眼的人物。可先帝与文皇后,却都认定我是聪慧的。许多的事情,甚至都会同我商议。”

“若非是这个,我与福临也不会脱颖而出。你想想,一个不得宠的庄妃,一个不得宠的皇子阿哥,最终成了太后与皇上。能叫多少人服气呢?怕是现在在外头,说我坏话,编排我的人都不少吧。”

太后从不在意这些,她胸襟开阔,不会去在意这些事情。年轻的时候修心养性,现在都成了太后了,坐在云端上,就更不会刻意去听底下的那些人说什么了。

含璋轻声道:“额娘是想让我什么都不必解释?”

“你本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不是吗?”

太后微笑道,“我尊汤若望为玛法,朝野上下,都知道皇家尊重汤玛法,知道福临看重汤玛法。可皇上也是与佛门亲近的。我心中隐忧,你也知晓。一担心他要抛下这一切,二担忧他没有多少时间承担这一切。你以为只我能瞧出来,旁人就瞧不出来么?”

“福临如今不与佛门亲近了,而你已立下这番印象,人人都会知道,皇上与皇后是不一般的人物,倒是叫我放下一颗心了。你的名声,比佛门广阔。我不担心他们撺掇你出家,有人能够桎梏佛门高僧,这是好事。大清的基业,不能成全了他们的功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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