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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媳(重生) 希昀 40307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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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王书淮见谢云初神思不属,不知她在想什么,轻轻覆上她的柔荑,修长的手指沿着指缝慢慢绕进去,粗粝的指腹一点点摩挲柔软的肌肤,最后全部将她包裹在掌心。

整个手掌软糯可欺。

他动作不疾不徐,仿佛在慢慢蚕食。

明明是极细微的举动,弄得谢云初面红耳赤。

王书淮与她并排坐着,高出她一大截,右手与她左手十指相扣,她几乎便是依靠在他怀里。

这里是马车,光天化日的外头。

谢云初还没做过这么出格的事,下意识偏首。

王书淮不给她机会,左臂拢过去,圈住谢云初的腰身,她无处可遁。

谢云初能感受到他平稳又深长的呼吸,整个身躯高大又宽阔地将她拢在怀里,她第一次有了一种被呵护被保护的错觉。

幽香沁入鼻尖,他轻轻俯首在她发髻上靠了靠,并无出格的动作,却是格外暧昧亲昵。

不知从何时起,他贪恋这片刻的温软。

“云初,下回我出征,你给我写信好吗?我在边关,夜深人静时想的都是你…”他清冽的气息来到她面颊耳后。

谢云初脸一热,在他怀里稍稍偏过头,额尖蹭在他滚烫的胸膛,“我不是写了么?”

“你写的是两个孩子,不曾写你自个儿的…”

“我…”谢云初语气微顿,“还不都是那样…每日忙碌又充实…你都知道的…”谢云初不是那种婆婆妈妈的性子,不习惯将自己的行踪事无巨细去分享给另外一个人。

“可我想知道……”

谢云初不说话了。

王书淮见她不吭声,指腹又重重磨了磨她,谢云初被他磨出一层鸡皮疙瘩,掌心发烫,

“我…知道了。”她小声又无奈地说。

王书淮唇角微弯。

马车至王府,夫妻二人又神色如常下了车。

王书淮这个人面色向来平静而宁和,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与威严,下人从来没哪个敢靠近他,甚至不敢轻易往他多看一眼。

“给世子和世子夫人请安。”

熟悉的扈从照旧唤一声二爷二奶奶,其余的恭敬地换了称呼。

自从长公主离开后,国公爷几乎不管事,三老爷闷闷地不再意气风发,四老爷也跟打了霜的茄子有了认命的架势,府内诸事几乎都是王书淮拿主意。

下人殷勤地将夫妻二人迎入门庭,王书淮去了书房,谢云初回院子,还没进春景堂的门口,见小丫鬟捧着一盘樱桃要往后院去,夏安连忙叫住,

“木蓝,你去哪儿?”

那小丫鬟扭头发现谢云初回来了,连忙捧着果盘屈膝请安,

“回二奶奶话,二太太午后遣人将哥儿和姐儿接过去,这会儿都在琉璃厅玩,奴婢这是给两位小主子送果子吃。”

这樱桃是林叔从外头送来的,个头极大,很少见。

小盘果子,怕是不够,谢云初吩咐道,“将那篓子的樱桃全洗了,一道送过去。”

丫鬟领命。

谢云初也没回屋,干脆便顺着石径往后院折去琉璃厅。

姜氏与谢云初现在相处很奇妙。

见了谢云初有如老鼠见了猫,不言不语,也不敢摆婆母架子,只消谢云初一离开,她便让明嬷嬷去春景堂将孙子接过来,又或者在珂姐儿下学堂时,将孩子领到自个儿身边。

听说谢家办洗尘宴,谢云初这一去娘家,一时半会该回不来。

姜氏便安心地带着两个小孙子玩。

今日学堂放假,孩子们聚在一处凑热闹,已经九岁的林哥儿有了长兄的模样,不再跟弟弟们玩闹,而是独自坐在廊庑下翻阅书册。

六岁的瑄哥儿成了孩子王,弄来一个绣球,在院子里踢。

珂姐儿和玥哥儿跟在他身后追。

瑄哥儿很享受这种被追逐的快乐,他年长一些,力气也大,弟弟妹妹都不是他的对手,光顾着自个儿玩,珝哥儿目光跟随着绣球,很是好奇,小胳膊小腿跟在末尾。

玥哥儿跑了一阵,瞥见珝哥儿眼巴巴看着,便跟瑄哥儿道,

“二哥哥,给弟弟玩一会。”玥哥儿也想踢球,只是他抢不过瑄哥儿,平日大家都让着珝哥儿,若是球到了珝哥儿手里,他便可跟着一道玩。

瑄哥儿停下来,将绣球抱在怀里,睨了珝哥儿一眼,

“他才多大,踢都踢不动,怎么给他玩。”

珂姐儿跑了过来,叉着腰站在他跟前,

“说好一人玩一会儿,接下来轮到我了。”

瑄哥儿不肯,瞪了妹妹一眼,“你追不到我,我为什么给你,有本事你来抢。”

珂姐儿鼓着腮帮子,眼神转溜一圈,想了个主意,她自个儿奈何不了瑄哥儿,便将廊庑下看书的林哥儿请来,瑄哥儿不是哥哥对手,立即乖乖把绣球给了弟弟妹妹。

玩了一阵,珂姐儿满头大汗,由乳娘牵着擦汗,姜氏瞧见了,招手唤她过来。

亲自剥了一颗葡萄塞她嘴里。

珂姐儿瞧见廊庑下坐着熟悉的婶婶伯母,却不见娘亲,便问姜氏,

“祖母,我娘亲怎么还不回来?”

珂姐儿爱去外祖家玩,谢云初顾忌着谢云秀不想带孩子过去,便借口出去有事。

姜氏不知这个缘故,便道,“你娘亲去你外祖家了。”

珂姐儿小嘴瘪起,做出要哭的架势。

姜氏见状慌了,“哎呀,祖母记错了,你娘亲怕是去书院了。”

珂姐儿擦了擦眼角这才乖乖吃葡萄。

姜氏见孙女黏着谢云初,担心孩子不记挂父亲,边喂边逗她,

“你爹爹做什么去了?”

珂姐儿想了想答,“我爹爹打坏蛋去了。”

“胡说,你爹爹回来了,”姜氏笑,替她将额前湿漉漉的发梢撩开,“珂儿,爹打坏人辛不辛苦啊?”

珂姐儿想起娘亲教导,点头道,“爹爹很辛苦。”

“那你心疼爹爹吗?”

“心疼爹爹…”

姜氏将她搂入怀里,“那以后要孝顺爹爹,记得爹爹的好,好不好?”

珂姐儿仰目看着依旧秀美的祖母,沉默一会儿,冷不丁开口,“祖母,我娘也很辛苦,你不能只记着爹爹,不记得娘。”

这话一出,在座的四太太和大奶奶等人都震惊了。

苗氏惊奇地看着珂姐儿,探身欣慰地抚了抚她发梢,“好孩子,可真会说话呢。”

四太太笑道,“哎哟,瞧见珂姐儿这么贴心,我都馋了,将来若有这么聪明伶俐的孙儿,我要烧香拜佛。”

三太太笑着接话,“一会儿盼着有个初儿那般能干的媳妇,一会儿盼着有个珂儿这样乖巧的孙女,我看那佛祖都不够你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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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们都笑。

姜氏被孙女弄得尴尬了,重重点了点她眉心,

“是,你娘也辛苦。”

珂姐儿满意了,又一阵风似的刮去院子里玩。

谢云初过来给几位长辈请安,又将浑身汗透的孩子拧回去换衣裳。

离开前,苗氏悄悄告诉她,

“你家珂姐儿真聪明,那张小嘴可会怼人了,不到五岁,那话说出来叫我们大人都没法反驳。”

谢云初也跟着吃惊了,怜爱地抚着女儿的头,“我可从未教过她这些。”

苗氏艳羡道,“咱们以为孩子不懂事,他们实则机灵着呢。”

这一日傍晚王书淮没回来用晚膳,至夜里戌时三刻回了春景堂。

隔着珠帘看到谢云初坐在灯下给珂姐儿补衣裳,

昨个儿新做的一条小小马面裙,今日给刮破了。

珂姐儿又格外喜欢这条,谢云初只得给她补。

珂姐儿乖巧靠在娘亲身边问,眼巴巴问,“娘,您会不会怪我?”

“娘怪你作甚?”

“娘新做的衣裳,我便刮破了,娘会不会不开心?”珂姐儿站在她身旁,小手搭在长几上探头打量母亲神色,半是愧疚半是忐忑,

谢云初看着孩子微皱的小脸,心一下子便软了,“傻丫头,一件衣裳而已,哪里把你吓成这样,娘没怪你。”

她恍惚想起幼时,不小心摔破了父亲一只茶盏,得父亲好一顿训斥,从那之后行事越发谨慎,那种惶恐直到及笄了犹残在心底,她不想孩子在畏惧中长大,她搁下衣裳将珂姐儿抱在怀里安抚。

珂姐儿高兴了,在谢云初怀里抬起眸,看着娘亲近在迟尺的脸颊,偷亲了一口,又蹦蹦跳跳跑开。

王书淮将这一幕收在眼底,来到谢云初对面坐下。

谢云初余光瞥见他,依然低头扯线,没往他看,“二爷今日回得这样早?”

王书淮闲适地靠在圈椅里,“这次回京,我功勋又添了一层,文成武就,朝中有荐我入阁的呼声,陛下和长公主那头心里不一定顺意,我何必兢兢业业惹他们忌惮,朝事能丢开手的都丢开手。”

谢云初明白了。

这一年长公主扶持五皇子与信王对峙,两党几乎势同水火。

王家没有因为与长公主的渊源而偏向长公主,也不曾因与信王起过龃龉而压制信王,始终保持不偏不倚的态度,朝中那些不愿参与党争的官员世家几乎依附在王家左右。

这些人都期望王书淮能入阁。

“总有人往我耳根边说你这回该要做阁老了,可有此事?”

王书淮往前坐直了身,修长的手臂搭在长几,静静望着她,“户部尚书病重,有致仕的打算,但长公主和陛下怕不会准许我接手户部,”

谢云初沉吟,“你在户部耕耘已久,他们不放心,会不会将你迁去旁的衙门?”

王书淮赞许道,“没错,西楚首战且战且败,朝廷肯定要问责,如果我没猜错,兵部尚书大约要被罢职,而长公主为了利用我制约信王,定将我迁去兵部,如此入阁名正言顺,也不用担心我在户部一手遮天。”

谢云初嗯了一声。

这个话题便撂下。

裙摆只是被撕开一道口子,很快便补好,王书淮看着认真的妻子,忽然想起自己纽扣也松动了,便将袖口伸过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

“我这纽扣也松了,夫人替我补一补?”

谢云初一顿,抬眸看着他,王书淮漆黑的瞳仁注视着她一动不动。

谢云初并非无所察觉,这一趟回来王书淮与过去不同,已经不满足她被动承受,期望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回馈。

看他今日表现不赖,便给他补了吧。

“把衣裳脱下来。”她神色如常道。

王书淮面不改色将手臂往前伸到灯下,“就这样改。”

谢云初嗔他一眼,“戳到了怎么办?”

“我不怕疼。”

谢云初纤指捏着针凝着他不动,王书淮也坦然地迎视,沉邃的眸眼里深藏着炙热。

谢云初败下阵来,当初那将规矩刻在骨子里的男人哪儿去了,如今脸皮不是一般厚。

就着剩下的线,垂下眸寻他松动的纽扣。

王书淮今日穿得是一件窄袖的薄袍,袖下嵌着一颗扣子,这个地方的纽扣着实容易摩挲松动,他手掌摊过来,谢云初只得将手肘压在他掌心紧扣子。

王书淮视线一直落在她面颊。

她肌肤瓷白如羊脂玉,莹润泛光,杏眼专注而柔和,灯火在晃,连着她春晖般的眉梢也在晃,整个人有一种袅袅娜娜的柔秀美,她清浅的呼吸,迷离的暗香,伴随着夏末绵绵不绝的余浪,一同灌入他鼻尖,呼吸如同涌动的沸水慢慢滚烫。

松动的纽扣很快被拉紧,收针那一瞬,灯盏忽然被挪开。

手肘下的宽大掌心骤然拢上,指尖针线被抽走,吻渡了过来。

柔软滑嫩的唇瓣很快被挤到齿关,舌尖撬开她的唇,轻而易举便勾住她无处闪躲的灵尖,嬉戏勾缠,漾起一片波光潋滟。

第92章

正如王书淮所料,翌日朝廷就西楚一战论功行赏,兵部尚书因渎职被罢免,王书淮从三品户部侍郎升二品兵部尚书,同时入阁,成为大晋史上最年轻的阁老。

年纪轻轻出将入相,不仅是同一辈的翘楚,更是朝廷中流砥柱。

有大臣上书建议乘胜追击,给西楚教训。

皇帝也想成就一番威名,私下召王书淮入殿,商议征讨西楚之策。

王书淮登阁这一日,谢云初也迎来了她的第一批女学生。

七月初十,京城第一女子书院正式开学。

谢云初在京城名头甚是响亮,又有昭怡郡主王怡宁和福园郡主两位皇亲坐镇,女子书院万众瞩目,书院共有诗书,插花,作画,琴瑟,刺绣,马球等十来门课程,满足了姑娘各项才艺需求。

这一日人手不够,各位少夫人均从自家抽调一批女仆过来帮忙。

谢云初和王怡宁坐在书院西边的山长院接待来访的夫人小姐。

其余夫人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地忙碌。

山门下的广坪里,簇簇的轿马停了一路,自五六岁的孩童始,无论及笄与否,出嫁与否,皆可入学,葱绿的树荫下一张张鲜活粉俏的笑脸带着好奇和希冀,相继跨入书院。

比起对面恢弘气派的京城贡院,女子书院山门则修的别致瑰丽,一硕大的圆洞门进去,入目则是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将院内景色给遮了干净,绕左右长廊往后,里面另藏锦绣山河,青山绿水阔面而来,有崇阁巍峨的五开大间清心堂,供女学生们读书,更有蟾宫合抱的辉煌楼宇以观景弹琴,院内撒香吐蕊,绿萝倒垂,处处景致精妙,落花浮荡。

夫人们交了束脩,领着女儿四处闲逛,个个遍身绫罗花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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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簇,如穿梭在院子里的彩带。

大太太的女儿王书颖,如今该改唤段书颖,也带着丫鬟前来助阵。

她跟王书琴一道站在山门外迎来送往,段书颖看着这番盛况不由感慨,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跟着初儿从后宅里走出来,看看这盛世光景。”

自王家给她撑腰后,她在柳家日子一日好过一日,如今公婆看重,丈夫也渐渐回心转意,她也算熬出来了。

王书琴更是满脸兴奋,“我打算搬来书院,往后便不回去了,瞧瞧,这么多姑娘等着我来教呢,我伴着她们长大,她们伴着我变老。”

段书颖一听这话,便着急,“你才多大,整日将个‘老’字挂在嘴边。”

王书琴正待搭话,却见一身着月白直裰的年轻男子往这边踱来,目光落在她面颊,很快擒起一抹笑,

“过了二十,着实算老姑娘了。”

王书琴瞪着谢云佑,“老姑娘了又怎么了,韶华易逝,容颜易老,世间万物皆是如此,年轻有年轻的活法,老了有老了的作派,我坦然得很。”

谢云佑先朝段书颖施了一礼,手里揣着一册文书,慢慢背至身后,站在王书琴身侧,与她一同张望熙熙攘攘的人群,

“没什么,我只比你小半岁,我也是老士子了。”

王书琴白了他一眼。

段书颖打量谢云佑,他个子高瘦,腰身笔直,眉目咄咄逼人,颇有华庭之势,比起谢云初雍容韶润,她弟弟却是锋芒绽现,

“还未恭喜谢公子登科。”

谢云佑还礼,“多谢夫人。”

段书颖目光在谢云佑和王书琴之间流转,忽然笑问,“容我冒昧问一句,谢公子可有定亲?”

谢云佑过去最烦人提他的婚事,如今年岁渐长,也收了往日的孤倔脾气,对着人也能和声和气地回,

“不曾,我与王三小姐一般,不打算娶妻生子。”

王书琴惊讶地扫视他,“果真?这下你姐姐可头疼了。”

谢云佑语塞,“我还没告诉她,你可不许泄露天机。”

王书琴扬唇一笑,“我母亲奈何不了我,便跟二嫂耍赖,只道是二嫂办了这书院,让我野了心思,央托二嫂劝我,二嫂整日一个头两个大,眼下再加一个你,二嫂必定要恼火了。”

谢云佑眼风扫过去,“王书琴,你不可能为了分散我姐的火力,将我给出卖?”

“你说呢?”王书琴俏皮地眨眼。

谢云佑无语。

明夫人近来已给兄长谢云舟相了一门婚事,接下来摩拳擦掌准备收拾他,若再加上一个谢云初,谢云佑的日子可想而知。

王书琴睨了他手中的文书一眼,问道,“这是什么?”

谢云佑低眸看了看,“哦,方才在贡院拿我科考的履历文书,如今吏部正在铨选,等过了铨选,我也该授官了。”

王书琴问,“你打算做什么?”

刚登科的士子都有一腔雄心壮志,“我想做一名御史,闻风奏事,扶正除奸。”

王书琴见他一身浩然正气,十分欣慰,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拍了拍他的肩,“好样的,当御史得持身守正,我看你有这个气派。”

谢云佑:“……”

恰在这时,长公主闻书院开学,特赐来一块牌匾,谢云初和王怡宁带着人出来迎匾,围观的百姓蜂拥而上,王书琴和谢云佑被挤去了一旁,山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朝云站在匾下传话,

“殿下的意思是,盼着你们教出有见识有学问的女子来,将来也能遴选一批入宫任女官。”

谢云初含笑回礼,“烦请替我回殿下的话,定不辱命。”

且不论长公主功过是非,一女子视世俗礼法于无物,能在朝廷上纵横捭阖,这份气魄无人可及。

谢云初迎着朝云入内喝茶。

王书雅因四太太晨起着了风寒,来得迟了些,前方人潮汹涌,马车过不去,只匆匆忙忙停在林荫道一角,下车时身后奔来一匹快马,惊得马儿忽然乱窜,王书雅尚未来得及扶稳丫鬟的手,整个人被从车辕上甩下来,恰在这时,道旁一文秀少年忽然伸出手,横臂拦了一把,王书雅推着丫鬟撞在他胳膊上,虽是有些失礼,人却是完好无缺地立住了。

王书雅抬眸撞上那少年视线,那少年十八九岁年纪,生得有几分单瘦,人却笑吟吟的看着很是和气,

“姑娘没事吧。”他连忙将手收回,负在身后给王书雅打招呼。

王书雅面露羞涩,还是端端正正回了他一礼,

“多谢公子援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嗓音清润,

王书雅性子腼腆不敢多瞧人家,低头再施一礼,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往山门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那少年依旧驻足在树下张望她,王书雅面带窘色,慌忙回了头。

丫鬟见此光景,心中生警,扭头瞥了一眼那男子,见那男子迟迟不离去,眉头紧皱,与王书雅道,“姑娘,奴婢瞧那公子一身素色澜衫,怕是贡院的学子,身上也不见任何值钱的装饰,那双白底黑靴皆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样式,可见一无功名在身,二非优渥家世,您可得当心。”

王书雅不耐烦听她这些,“你胡思乱想什么,人家帮了我是一片好意,你岂可揣度人家。”

丫鬟不敢多言。

至下午申时,书院共收了八十五名女学生,年龄从五岁至十八岁不等,又按年龄分上中下三舍,每日教授什么课程,何人担任夫子,均需裁夺,谢云初前世当家,今生做生意,运筹能力在诸位夫人中是一等一的,大半日下来,事情也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歇晌的空档,忽然听到山下似乎闹哄哄的,吩咐夏安道,

“你去瞧瞧怎么回事?”

夏安去了,不消片刻人折回来,唬得满脸发白,

“姑娘,外头出事了,有人带头在山门前闹,说是咱们书院败坏风气,怂恿姑娘们抛头露面,伤风败俗,不少妇人老妪端来一盆盆脏水往咱们山门下泼呢,对面贡院的学子更是起哄,骂咱们不修女德。”

谢云初听了这话,脸色一青,“我去瞧瞧。”

谢云初带着夏安与春祺,风风火火来到山门下,只见萧幼然与福园郡主等人由姑娘们簇拥着已经骂去了对面的贡院。

萧幼然向来泼辣,穿着一身大红牡丹素锦褙子,扶着腰冲着面前那梳着三羊胡子的老学究骂道,

“女子怎么了?没有女子哪来的你们?你身旁的妻子不是人,你的母亲不是人?什么叫女人就该守在后院安分守己,咱们不过是开个书院,碍着你什么了,你一边在这里道岸贸然之乎者也,一面又跑去青楼鬼混,伪君子一个!”

那老夫人被萧幼然骂得面红耳赤,“你…你…简直是无可救药!”

谢云初立在门槛内,见形势愈演愈烈,恐上达天听,届时于书院不利,悄悄招来一直护卫身侧的齐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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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唤上护卫,以不敬长公主为名,将为首的几个刺头给我绑了,送去衙门。”

“其二,你瞧那些妇人穿着甚是奇怪,那些锦衣华服并不合身,铁定是暗中有人支使,你亲自去四周茶室酒楼探查一番,寻到可疑人,回来禀我知晓。”

那些闹事的妇人都被抓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齐伟来报,“少奶奶,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江采如在暗中捣鬼,她带着几名女子正在斜对面的金陵茶楼喝茶,是她安排府上一些老妪伪装成贵妇闹事。”

谢云初给气笑了,“我就说呢,满京城我也就得罪了她,舍她其谁,”这种事即便真闹去衙门,也没法把江采如怎么着,毕竟人家父亲是江南都督,公公是当朝国公爷,她现在是有恃无恐。

但谢云初不能吃这个闷亏。

平日清清丽丽的少夫人忽然眼底生寒,“这样,你悄悄带几个人,蒙住头,给我把人打一顿!”

齐伟:“遵命。”

杀鸡儆猴这招很管用,老学究们被萧幼然和福园郡主等人骂个狗血淋头,闹事者被送去衙门,其余人散的散,倒也没惹出太大的风波。

而齐伟呢,依照谢云初的吩咐,悄悄伪装成刺客,把江采如并她身旁那几位江南贵女给打得鼻青脸肿。

江采如呕出一口血,疼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不用想都知道是谢云初的手笔。

丫鬟婆子搀的搀,抱得抱,好不容易将瞎了半只眼的主子给搀起来。

江采如捂着肿胀的眼气得咆哮,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一定要让谢云初付出代价。”

身旁的手帕交,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何时这般狼狈过,都骂谢云初阴险,又纷纷给江采如支招,

“寻你爹爹做主。”

江采如委屈地摇头,“我爹爹都快把那王书淮当自己的女婿,他怎么可能给我做主,再说了,我那继母可是谢云初的亲生母亲,又怎么会帮我?不行,此计行不通。”

“那就寻小公子给你撑腰。”

一想起林希玥,江采如更是哭得没鼻子没眼。

她可不就是因为跟谢云初置气,选了林希玥么,没成想跳入了一个火坑,那林希玥不仅不会给她撑腰,怕是还会收拾她一顿。

“不,我不要回去…”她往圈椅里缩了缩道。

其中一女子忽然有了个主意,

“江家也好,林家也罢,他们都忌惮王家声势,必定是息事宁人,我若是你,今日便去皇宫告状,宫里的主子看着你爹爹与公公的面子,无论如何会替你做主。”

江采如来了几分精神,抬眸看着那女子,“可是咱们无凭无据,如何告谢云初的状?”

那女子轻轻一哼,“林夫人,这事压根不需要证据,你只管去陛下跟前坦白,就说你看不惯谢云初怂恿女子抛头露面,悔女子名节,着人质问谢云初,结果谢云初含恨在心,私下遣人打了你一顿,她如此嚣张,必定是仗着丈夫权势滔天,你若是陛下,你怎么想?”

江采如闻言神色微亮,“好主意,左右我已经这样了,干脆豁出去。”

江采如吩咐车夫挂上镇国公府的标志,躺在马车内,迅速往皇宫赶去。

待谢云初傍晚忙完,果然有一内侍匆匆来到书院,当着王怡宁等人的面宣谕,“陛下有旨,命王二奶奶速速入宫。”

王怡宁立即塞了一锭银子给内侍打听情形,一问得知江采如去皇宫告状,脸色不由凝重。

萧幼然吓了一跳,“莫非是今日的事闹大了,惹了陛下不快?”

沈颐和江梵均是忧心忡忡,

“这书院是大家伙的事,出了事不能让初儿一人担,我们一起进宫。”

“云初,我随你一道去,今日的事我替你担。”王怡宁大马金刀起身。

福园郡主抬手拦住她,

“你们谁都别坑声,这事归我揽了,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皇帝和长公主都宠爱福园郡主,一点小事宽慰几句便过去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商量对策。

倒是谢云初这位正主,气定神闲喝着茶,“你们急什么?又担什么?此事跟咱们所有人都无关。”

“啊?云初,你莫非有什么法子?”

谢云初含笑,“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这事交给我来料理。”

大家不信。

“你可千万别是打发咱们,自个儿去承担。”萧幼然红着眼,说什么都抱住她胳膊,“我必须跟你去。”

“我也去。”

“别丢下我。”

谢云初一个个看过去,每位姑娘神色坚定,没有半分退缩和迟疑。

这一世能有这么多至交陪伴左右,足矣。

她摇头道,“声势浩大,形同逼宫,你们去对我没好处。”

大家见谢云初坚持,只能由着她。

春祺立即回府替谢云初取诰命品妆,谢云初带着夏安先行往皇宫去。

大约是事情传开了,出山门谢云佑便纵马奔过来,非要跟谢云初一道去皇宫,谢云初又将自己计划一说,吩咐谢云佑回府等消息,切莫心急,谢云佑现在不是以前的愣头青小子,已经多了几分城府,“我在东华门外等消息。”

所有人都被谢云初给赶走

暮色四合,马车缓缓驶至东华门下,一人一身二品锦鸡补子官服,孑然立在宫墙下。

灯火如月,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老长,他长身玉立,眸光如水,轻轻朝她伸出一只宽大的手掌。

谢云初从容来到他跟前,浅浅的笑着,

“你怎么来了?”

王书淮面露不快,“我能不来?”

谢云初抿着唇没做声。

前世无论风风雨雨,她皆一个人扛了,她从不叫王书淮替她费心。

“祖父与镇国公情同手足,你跟江家还有很深的利益瓜葛,你尚且需要江澄帮着你稳住江南,你出面对我并无帮助。”

“此事我一人应对最好,多一人我反而少了一分成算。”

她纤弱的身子秀挺地立着,分外坚定。

王书淮望着胸有成竹的妻子,心里忽然咂摸不出滋味。

有时候娶一位太能干的妻子也不是好事,瞧,没了他的用武之地。

他盼着她能撒撒娇,闹闹脾气,别这么无坚不摧。

“谢云初,即便你再有法子,我王书淮也不可能放任妻子不管,任由她一人去面对赫赫君威。”

“你别怕,一切有我。”他牢牢握住她的手腕。

浩瀚的宫墙巍峨矗立在前方,夜风席卷而来,猎起他宽大的衣袖,他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峰将所有风雨拦在身后。

谢云初眼眶微微一热,反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好。”

戌时初刻的奉天殿,肃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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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齐了。

皇帝按着头额坐在御案后,皇后和长公主分坐左右。

底下,镇国公和国公爷相对无言,江澄与乔芝韵也闻讯赶到,等王书淮和谢云初跨过门槛后,一袭素袍的林希玥也姗姗来迟,他进来率先深深盯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江采如,江采如收到他的目光,吓得瑟缩了回去。

第93章

江采如今日先是递了帖子给皇后,那皇后可是林希玥的亲姨母,听闻江采如被人打了,二话不说将人给抬进坤宁宫,再见她脸上无一处完好,顿时怒从中来,便捎着她一道来奉天殿告状。

有了皇后撑腰,皇帝自然得慎重。

只是他正要重用王书淮用兵西楚,这个节骨眼江采如指认谢云初,也甚是令皇帝头疼。

殿外不时起了风,掀起江采如凌乱的发梢,江澄进殿时还没顾上细瞧,这会儿见江采如脸一晃,瞧见那只眼睛红青发紫,心一瞬间揪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江采如捂着脸不敢看爹爹,指着谢云初的方向抽噎着道,

“是那谢云初,她暗中遣人打了女儿,爹爹,女儿长了这么大,何时被人碰过一个手指头……”

江澄听闻她指认谢云初脸色就变了,他往王书淮夫妇方向瞥一眼,面带狐疑。

皇帝见此情景稍稍苦笑,吩咐内侍将江采如所说的前因后果又叙述一遍,江澄听闻女儿主动去书院挑事,方才心疼的那股劲瞬间化作怒火,恨铁不成钢骂道,

“王少夫人筹建书院,乃是开化明智之盛举,百世流芳的好事,你却无端生事,你简直胡作非为…”

江采如辩道,“谁知道她揣着什么主意,在贡院对面建个书院,少男少女裹在一处,万一出什么事呢,姑娘家自当在家宅安分守己,女儿看不下去,方…”

长公主冷漠地打断她,“那你安分守己吗?”

江采如倏忽闭了嘴。

江澄还能不明白女儿的性子,无非是心存妒忌挑拨离间,气得胸口一抽,两眼发黑,司礼监掌印见他脸色不对,连忙上前掺了一把,“江都督小心身子。”

江澄一面恼恨女儿愚蠢,丢人现眼吃了大亏,一面又悔恨平日过于骄纵她,导致她无法无天得罪了人,一时气血倒涌,人便哑在那里。

镇国公心里虽责怪儿媳妇过于轻浮,见她被打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当着亲家的面,无论如何得给自家人说话,遂朝皇帝拱手,“陛下,还请陛下查明缘故,以正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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