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一门生意的崛起(1 / 2)

买活 御井烹香 6463 字 2023-05-14

有时候, 人的话语无意识地会反映内心深处的许多东西,譬如说诸掌柜,他对金花大姐和郝太太诚然都没有恶意, 但这句话听在两个女娘耳朵里, 却是各有思量金花大姐猜测郝太太是个寡妇,因为诸掌柜并没有说也离了婚,又点出她要一人支撑一门生意。

而且, 郝太太的出身恐怕未必很体面, 因为她虽然是寡妇,按说在时人心里, 要比金花大姐体面一点,但诸掌柜却要点出金花大姐是离过婚的身份, 可见他认为金花大姐的社交地位要点明了离婚, 把分数给扣了,才和寡妇郝太太相当,那么郝太太原本的出身一定是扣分扣得多的。

做生意的人, 心都细, 但城府却深,金花大姐和郝太太对视一眼, 从她神色中也品出些意思来,暗道郝太太也是个聪明人而且也确认了彼此于对方的身份都无所谓,两人先就互相有了些好感,金花大姐满面堆笑, 先谢了诸掌柜照顾她们铺子的生意,方才对郝太太说道, “我们这个铺子, 的确是新开了没有多久从临城县过来, 还没有满一年呢,一家人刚来的时候,分文没有,还欠着债,如今倒是买了个铺面,又做起海货买卖批发的生意,还为小儿找了个跑腿的活计,日子比从前过得好得多。”

横竖也是要等人,郝太太很感兴趣,两个女娘坐着品茶说话,金花大姐便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她本来在临城县也经营海货铺子,奈何前夫实在扶不起来,好容易积蓄一点家底,转眼便被他拿去,说是做生意,但总是赔钱。她忍耐不住,便带着自己生的一双儿女,还有前夫那里的一个大哥儿,净身出户,从临城县到云县来讨生活。

离婚这样的事,虽说以前没有这样慎重其事,但在民间是丝毫不少见的,尤其是郝太太,从前在叙州老街坊里,时不时就能听见哪家的女人吃不了苦,与人私奔的消息。又或是某某嫂子嫌弃家贫,搬到另一家去过日子。她们那个街坊,成亲有婚书的都不多,到了买活军这里,偶尔也听说谁家的女娘离婚了,但遇到真正自己离婚的女娘还是第一次。

郝太太听了也很好奇,二人不免说了些离婚的事情,金花大姐看出郝太太并不反对离婚,便更是热情,两人颇有些一见如故的味道,聊了好一会民生琐事,方才说到徐家的生意,徐金花说,“当时来了云县,心里也很仿徨,或者是应聘去做会计但做会计,所得的就只够两个小儿嚼用的,实在是过于局促了。而且我们外来的人口,想做账房也有些难。”

她老家虽然也是买活军治下,但在云县一样是生面孔,郝太太一下就听得很入神,嗯嗯连声。金花大姐又说,“既然买活军的银行给了一笔小额免息贷款,也足够做一手生意的,而我们安家的银子,又已经是嫁妆里准备好了的,我便和大哥儿商议,先不急着动用贷款,咱们四处寻摸寻摸,看看有什么生意还真找到了一条路子。”

“这是什么路子呢说来也是少有的机会,便是那许多来云县做生意的海船,是带了盐做压仓物的有些海船不知道云县这里的雪花盐便宜,又或者是他们在路上自己吃的盐还有剩余,总之,这些海船到了云县之后,多则一两千斤,少则数十斤,都想把他们带来的青盐卖了,换成价格相差不多的雪花盐,回到家乡也是有赚头。这样这批盐出得就很是便宜,只是数量不多,销路非常的不畅。”

“我和大哥儿便买了这些青盐来,带到海边去,那时候正是渔汛,许多渔船都要出海打鱼,天气这样热,那些一出海就是五六日的渔船,都愿意买些粗盐回来,一些杂鱼立刻就扔进去腌制,可以防止腐坏,带回家晒干了就是咸鱼鲞。这样一来,青盐便先卖了一批,也有些人用雪花盐和我们换,我们饶他一些钱,或者是多换一些粗盐给他们买活军这里,几乎不卖雪花盐以外的盐,其实雪花盐带上船去腌鱼,未免也是太可惜了些。”

说到这里,便连诸掌柜都发出赞同的声音,至于张宗子,早掏出炭笔唰唰地写了起来,郝太太也是发自肺腑地说道,“也就是咱们这的人,才能这样吃用雪花盐了,外头的那些苦力,连青盐都且吃不上,雪花盐腌鱼罪过了,罪过了。”

“可不是渔民们也是愿意珍惜物力的,都愿和我们换。这样走了几遭,彼此就结交了朋友,我们每过一段时间,便去海边,他们渔船一靠岸,便买回这样初腌过的鱼,这种鱼价格是便宜的,因为一切细活都还没有做那。”

“渔汛难得,渔村里原本的人口,要剖鱼、翻晒,时间是很紧张的,若是处理得不好,让它烂了,那便是糟蹋了东西,因此他们倒情愿便宜些卖给我们,这样他们回身还能再打几船回来,如此我们都是有利。我们一家五口那段时间可是累得够呛,连我那二哥儿,小小一个人,也在地上拿根比他高的竹竿,不断翻鱼,浑身都是鱼腥味”

说到这里,徐金花面上也不由显出些回忆的光彩来,神采飞扬地笑道,“不过这辛苦也都值得,那渔家一网几百斤,里头上等的、中等的、下等的鱼各自挑出来,上等的黄鱼鲞、带鱼干,那是要送到交易大厅去的,这东西难得,京城人很爱吃这个,一手十斤起,能卖很高的价。”

“中等的什么鲳鱼、鳊鱼、马鲛鱼,本省人没有不爱吃的,便是临城县里头的山区,也很爱吃这种湿漉漉的咸鱼海鲜,因为报纸上说过缺碘的危害,是以海带干、海鱼,我们活死人是很爱在这上头花钱的。”

“下等的小鱼小虾,或是做成鱼露,或是做成虾酱,往南往北,凡是沿海,不论是甬城、武林,还是泉州、羊城,就没有不爱吃这个的,一船鱼给我们,能翻出四五倍的利来。这般苦干了三个月,渔汛过去,手里的本钱也有了,这青盐生意也没得做了现在来云县的船,都收到了消息,知道带盐不划算,因此也就收不到青盐了。”

其实就是和渔夫换盐,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买卖,之后的翻晒加工,那就更有门槛了,徐金花吃的是技术饭,自然不怕别人来抢生意张家铺子就更不会抢这样的小生意了,因此,她谈起来也很大方,之后的故事则在想象之中,母子二人分了手里的本钱之后,又合股开了这间铺子,一方面从渔民手里收海货,第二也和有些本地的商家一样,适当的进货出货赚差价便是郑地虎叫小甘在本地交易所试水的买卖一般道理。

徐金花母子的本钱,自然无法和大豪商相比,她们也不敢做得杂,只做明确有利可图的海货买卖,一个月运气好也颇有赚头,而霍大郎因为常常去交易所办事,无形间人头熟络,对本地做生意的规矩也很明白,便又给他兼职了个差事,便是为一些初来乍到的小商户介绍本地的规矩,撮合些交易,赚些跑腿的钱。

别看这跑腿说着不好听,其实收入也很丰厚,由是他便看出好处,专门钻研报纸上的公告文章,又去衙门里咨询钻营,把做生意的方方面面都打听得周到,譬如这商标申请,买活军固然也颁布了规矩,但那是一本册子,谁有闲心一字一句去看明白霍大郎却是从规矩,到衙门里的手续,都跑得很熟,很多大商家带了上乘货物来出售,也想要申请个商标来凑热闹,便请他带人去办事,且不说结识的人脉,便是打赏也少不了的。不过这样的生意并非随时都有,平日无事,他还是照旧为铺子跑腿帮忙。

要说这一年来,赚了到底多少钱,这个自然是不好问也不好说的,但只看金花大姐脸上的笑容,还有她身上那笔挺笔正的穿着簇新的棉袄,是买活军这里最时新上等的挺括料子,外头的罩衫也是让外来户非常羡慕的橙色仙衣,经过裁剪,非常合体。短发上别的是银发箍按徐金花介绍,本地的金铺也是绞尽脑汁,把簪环都卖给外头,现在一门心思地做这种发箍,光顾的人还不少呢。

这发箍把碎发都压住了,更显得金花大姐一张脸素净清秀,皮肤虽然微黑,但肤质并不粗糙,再加上她谈笑风生,风度利落,一看便知道日子过得顺心。又听她自言,到临城县还不足一年,便赚了一间门面,又买了地来,盖了相连的三座水泥院子,便可见其中的赚头了。郝太太也不由咋舌,徐金花便对她道,“大姐,要说我的本事,若在从前,也不过就是勉强支持一间海货铺子,要说别的,倒也没有,为何来云县一年,便脱胎换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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