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章 的记忆碎片(五)……(2 / 2)

姜拂衣 乔家小桥 28787 字 9个月前

强行扯回自己的衣袖,她站起身。

漆随梦跟着起身,这次直接拉住她的手腕,问道:“江珍珠,我真不信,咱们朝夕相伴五年,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

两人刚相遇时,他比她还要稍矮一些,五年过去,姜拂衣还不到他的下巴。

“喜欢啊。”姜拂衣抬头看向他那双无神的眼睛。

自从逃出地穴,漆随梦专心修炼沧佑,很少作妖之后,他从前那些精明,多半用在了保护她、以及察言观色讨好她之上。

漆随梦刚要笑。

姜拂衣又说:“但不是你认为的那种喜欢。”

漆随梦的脸色又变了。

姜拂衣没办法解释,她的心脏,跳动的速度越来越缓慢了。

石心人的心脏本就不会跳动,她大概因为是混血的缘故,才会跳动。

生来自带的那颗原始心脏,跳动的还算快些,应是得益于父亲的血统。

但这颗新长出来的稚嫩心脏,跳动频率明显下降,越成熟跳的越慢。

姜拂衣猜,等完全成熟之后,就会彻底停止跳动。

十二三岁时,漆随梦背她过雪山,她伏在他背上,脸颊贴在他裸露的脖颈上,会感觉到有一些难为情,呼吸也会收紧。

这两年再也没有这种反应。

往后估计更不会有。

姜拂衣笑着说:“阿七,我们一起走过那么远的路,你不是最清楚我铁石心肠?我注定是要孤独终老的,而你对我而言,是除了我娘之外,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了,还不够啊?”

“当然不够,我陪你五年,你就说我重要,那往后换成别人陪你六年,你就会觉得别人比我更重要。”漆随梦根本不管她那么多,必须要她给个承诺。

姜拂衣拗不过他:“行了知道了,找不着我就先回来找你。”

漆随梦这才松了口气,放开她的手腕,伸出巴掌:“一言为定。”

“你可真幼稚。”但姜拂衣还是抬起手,和他击掌,“一言为定。”

……

此后姜拂衣乘坐玉令,再次南下,从祁山前往鸢南万象巫。

燕澜这才明白,她从北境去往中州神都,为何最终会倒在鸢南的地界上。

原来她的新目标是他父亲。

飞行法器也不能一直使用,需要蓄力。

故而姜拂衣每飞十二个时辰,要落到地面,将缩小的玉令摆在地上,让它吸收几个时辰的日月精华。

无上夷给了她点五星晶石,拿晶石喂养会更快。

但她舍不得用,囤着以备不时之需。

最终,在一个起了微风的傍晚,姜拂衣落在了草木葳蕤的六爻山上。

她将玉令挂在一棵树的树杈子上,靠着树根坐下,随后抬头仰望半山腰。

似乎在好奇,怎么会有一棵从岩石缝里伸展出来,横着生长的大树。

燕澜也随她抬头,那棵横长的大树他记得。

之前一路追着柳藏酒来到六爻山,燕澜正是站在那棵树的树干上,亲眼看着柳藏酒刨土开棺。

燕澜起初很着急,他想跳过之前那些记忆,直接来到六爻山。

可真当抵达六爻山,他发现自己又不太敢看了。

……

观察完环境,姜拂衣觉得周围没什么危险,放下心来。

又拿出地图,估算了下时间。

万象巫不远了,后天中午应该就能抵达。

姜拂衣将地图收回去,打算躺在凸起的树根上睡一觉。

心中仍在感叹,不来鸢南,都不知道树木能够长得这般参天高大,还千奇百怪。

她蜷缩在天然的木床里,刚隐隐有些睡意,头顶上的玉令突然泛起光芒。

姜拂衣旋即坐起身,戒备起来。

看着那玉令的光芒逐渐炽盛,还不断抖动。

最终从正中激射处一道灵力,那灵气原本是个点,倏然膨胀成为一个巨大的椭圆形光圈。

光圈中央虚化,一个人影从光圈“内部”走了出来。

姜拂衣微微惊讶,竟然是无上夷。

他藏在玉令里?

不是,是这玉令里藏着一个传送法阵。

姜拂衣隐约可以看到光圈背后,是一处洞府。

她还没顾得上说话,无上夷先寒声质问:“掘墓派地穴里,你赠给漆随梦的那柄剑,是你以家传铸剑术,抽他灵气,现场铸出来的,是不是?”

姜拂衣认下来:“是啊,我不是都告诉过您了,地穴里有个很厉害的木头人,形势所迫,所以才送了一柄剑给他。”

无上夷闭了闭眼睛,瞧上去颇有几分崩溃之色:“你怎么能赠剑给他啊,怎么能……”

将两人从枫叶林中带回来时,无上夷看到了那柄沧佑,也感知到了它和自己的碎星有些渊源,但并未在意。

随后听姜拂衣讲述,地穴之内迫于形势,送剑给漆随梦。

他也没在意。

因为无上夷由始至终都不曾想过,那柄剑是姜拂衣现场铸出来的。

这等宝剑,铸成岂会那么快?

何况身处于危机之中。

无上夷以为那就只是一柄闲置的宝剑,被她拿给漆随梦使用。

直到这几日为漆随梦洗髓,无上夷才发现大事不妙:“你快些解除他与沧佑的剑契,快!”

姜拂衣无法理解,无上夷知道心剑的危害之处,且坦然接受,为何放到徒弟身上,这般如临大敌:“前辈,您相信我,我对他一点恶意也没有……”

无上夷打断:“我知道,但你必须解除。他不能接受你的剑,趁着仍在抗争阶段,尚未完全结契,还请你速速为他解除剑契!”

他态度强硬,已有命令的意思。

“抗争?尚未完全结剑契?”姜拂衣不明所以,“抗争什么?他识海内的始祖魔元碎片,不是已经被踢出去了?”

无上夷隐忍许久,很难去苛责她太多,不得不解释:“孩子,小梦是个剑灵啊,还是个有主人的剑灵!而你的家传宝剑霸道无比,我万万没料到,竟然连剑灵都可以标记,一旦被它标记成功,连剑灵都会成为你的剑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将会切断他与原主人之间的剑契!”

姜拂衣瞠目结舌,阿七竟然是个剑灵?

无上夷头痛不已:“你可知道人间大劫将至。”

他抬起手臂,指向不远处的万象巫,“巫族为挽救这场劫难,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上一代少君,甚至赌上了她亲生儿子的命。我们全指着他的主人力挽狂澜,被你的沧佑标记成功之后,那我们所做的这些牺牲和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

燕澜心潮起伏。

他大概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二十一年前,天灯感应到怪物逃出,人间将有浩劫,骤然亮起。

母亲点天灯叩问九天神灵,请动了一位神灵下凡救世。

但这位神灵不是说来人间,就能来到人间的。

九天神族当年将始祖魔族诛杀殆尽,大荒怪物该封的封,不该封的全部赶入五浊恶世。

而神族离去之时,也切断了自己与人间的往来通道。

因为他们想让人间变为真正的人间,希望人类逐渐学会掌控自身命运,不过分依赖神明。

离开之前,特意编纂了《归墟志》,详细记载了每个怪物的特点、弱点,以及降服封印之策。

但这通道也并非完全被切断,依然留了一线,正是天灯。

九天神族能够通过被巫族点亮的那盏天灯,再次降临人间。

只不过以天灯下凡限制颇大,等同于投胎转世,以人类躯体在人间行走。

与人类不同的是,神族更强。

且最终能够突破飞升,去往域外神境。

所以早些年人间曾经有寥寥几个飞升者,并不是天赋异禀,他们原本就是神族。

之所以这般苛刻,是古神担心会有堕神通过天灯随意入世,造成危害。

这些不是燕澜瞎猜的,他年幼时曾在巫族的某本古籍上看到过。

数千年来,由于人间相对平稳,巫族点天灯的能力衰减,神族也在缓慢的更新迭代。

已经很久没有神灵降世了。

母亲请下来的这位神灵,应是位古神族后裔,很懂得变通之术。

为将下凡的风险降到最低,他先将自己的神剑通过天灯送了下来,由剑灵代替他转世,适应人的躯壳。

等剑灵适应之后,因与剑灵彼此相通,即使没有天灯,他也能降临到这具肉身上,同时剑灵再度化剑。

漆随梦体内那股纯净力量,正是神族的九天清气。

但由于一直被始祖魔元碎片污染,那位神族一直下不来。

好不容易魔元碎片被沧佑剑给踢了出去,岂料此剑竟然比始祖魔还更霸道,非得将漆随梦标记。

那位神族更下不来了。

等漆随梦被沧佑剑彻底标记,等同斩断了他与那位神族之间剑契,那位神族再也无法寻找到漆随梦。

谁让沧佑的剑意是“守护”呢。

沧佑剑才刚出世,还是个幼崽,在它简单粗暴的认知中,那位神族是个夺舍者,是坏人,打算夺舍漆随梦。

它必须将漆随梦识海里原本的剑契斩断,换成自己,守护好主人。

“夺舍者。”燕澜喃喃。

对于自小一无所知挣扎求生的漆随梦来说,确实是如此。

燕澜的心情非常复杂。

这位神灵,是他们巫族付出无数代价才请下来的。

没想到搞成如今这幅局面。

但这怪不得姜拂衣,若不是沧佑,漆随梦一路上若再遭遇一些残忍的伤害,很可能会因为始祖魔碎片而崩溃魔化,成为一柄魔剑。

这比那位神族下不来更可怕。

遇到姜拂衣,漆随梦究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但燕澜这次并不是特别眼红。

某种意义来说,姜拂衣无意中也救下了他。

听无上夷的意思,母亲真将一个怪物封印在了他的体内。

燕澜觉得自己的宿命,大概就是等待那位神族降世,以神剑将他连同怪物一并斩杀。

因此大祭司、父亲、族老们,所有人都瞒着他。

天灯点过之后,短时间内无法再次点燃。

那位神族下不来了。

神剑也拥有了强烈的自我意识,这个宿命已被打破。

只是……

燕澜实在不忍再看下去,想着要不要直接退出这枚碎片。

他已经知道姜拂衣会被杀害的原因了。

……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除。”姜拂衣真不知道,母亲从未告知过,她血脉里似乎也没记载,“阿七自己无法解除?”

“他根本不愿意解除,试都不肯试。”无上夷无奈之下,尝试与碎星解除剑契,“你家传的剑,剑主除了死,根本无法解除。”

姜拂衣不说话。

无上夷双唇动了半响,闭目悲苦道:“除了剑主身亡,或许铸剑师死去,也可以解除剑契。”

姜拂衣寒毛直竖,心跃喉咙口。

无上夷忽然敛袖朝她长拜:“江姑娘,我苦思无解,为今之计,唯有恳愿你为天下苍生福祉,做出牺牲。”

话音落下,一柄匕首飘到了她手边。

柄端朝内,是要她自行了断。

姜拂衣慌着后退,恼怒的瞪着无上夷:“凭什么!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当时形势所迫,我不只想救我们的命,我还想救那上千人牲的命,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让我去死?”

无上夷弯腰长拜:“原本还能等,但沧佑感觉到我想将它从小梦识海里清除,一直在发力,实在在等不及了……我但凡还有一点办法,也不会如此。”

“什么叫没办法,不过是你们无能,这么爱世人自己去救世人啊,为何要寄希望于别人,还为了这种理由要我的命!”姜拂衣转身就跑,虽然这柄刀子往心脏上一扎,她可以假死。

但她不要假死,这一假死,恐怕几十年都醒不来。

她还要去找父亲,要替母亲讨说法,要救母亲出海,她不要耽搁!

然而那柄匕首再次飞来,出现在她前方,尖端指着她的眉心。

无上夷逼迫自己狠下心肠:“是我无能,但你根本不知那些怪物的可怕,动辄生灵涂炭,容不得任何的闪失。”

无论姜拂衣怎样转身,那柄匕首都会随着她旋转,直指她的眉心。

姜拂衣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心中恨的不轻:“我没骂错,无上夷,你就是个背信弃义的卑鄙小人。我娘赠剑给你,你今日却来逼死我!”

无上夷闭上眼睛,再次狠下心肠。

“等一下!”姜拂衣见匕首想要扎入自己的灵台,咬牙说道,“我自己动手!”

灵台破损的危害,要比心脏破损更重。

她深深吸了口气:“临死之前,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无上夷:“你说。”

姜拂衣道:“不要让我曝尸荒野,给我一口棺材,就将我埋在这山林里。”

无上夷原本打算将她带回祁山安葬,为她守墓,她既有这种想法,便尊重她的选择:“好,我答应你。”

既无路可走,姜拂衣便再也没有半分犹豫,攥紧匕首,刺入自己尚还稚嫩的心脏。

石心人剜心铸剑,毫无痛感。

但被这匕首扎穿,她痛的五官扭曲,险些灵魂出窍。

意识像是瞬间崩溃掉,姜拂衣缓缓倒在地上,仍不忘将匕首拔出来,以免影响心脏再生。

鲜血汩汩涌出,她闭上眼睛,逐渐没了气息。

而此时,无上夷也猛地吐出一口血。

极力压制的碎星剑不召自现,凶狠的朝他劈砍!

无上夷并拢两指控剑,藏起眼底的痛苦,目光冷然:“我知我对不住你,但我对得起你给我的剑道,执守苍生,我何错之有?”

他与碎星僵持。

前往小洞天内的林危行见到有个传送阵,刚从阵中跃出,便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碎星剑崩,师父一瞬白头。

……

林危行听从师命,让弟子陆吟打造了一口棺木,安葬了姜拂衣。

等棺盖合拢之后,林危行又扔给陆吟一把散魂钉:“钉上。”

陆吟不懂:“师父,太师父让咱们好好将她安葬,为何要钉散魂钉啊?”

林危行不语。

师父踉跄回去时,对这女子说了一句话:“我此生以准备殉道,等来生吧,来生我愿惨死于你手中。”

所以,她不能有来生。

等钉完之后,陆吟才发现棺材外有个小海螺:“师父,这好像是江珍珠的东西。”

但散魂钉已经钉上,不好再放回去了,只能先收下来。

……

燕澜从前看着姜拂衣从棺木里出来,如今又看着她被钉入棺木中。

匕首像扎进了他自己的心脏里,痛的难以站稳。

燕澜举目朝万象巫的方向望过去。

没差多远了。

原来她曾经离自己这样近。

而且,一直是这样近。

谁又能想到,她一路走过冰封苦寒的北境,最后竟然因为这样的缘故,倒在了春暖花开的鸢南。

……

修罗海市。

客栈中。

燕澜闭目回溯碎片,姜拂衣等待的有些百无聊赖,趴在矮几上几乎快要睡着了。

突然听到一声闷哼。

姜拂衣连忙抬头,看到怨力碎片已经熄灭,燕澜抬手紧紧捂住胸口,流露出痛苦难耐的表情。

“大哥?”姜拂衣赶紧绕过矮几,蹲坐在他身边。

燕澜慢慢睁开眼睛,瞧见眼前明艳的一张脸,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姜拂衣先纳闷:“回溯一个场景为何会这么久,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莫非我很勇猛,和对方对抗了这么久才死啊。”

燕澜垂了垂眼睫:“你心脏上的伤,是你自己刺的。”

姜拂衣愣住,又很快反应过来:“哦,断尾求生?”

燕澜点了点头,挑挑拣拣,将大致的前因后果讲给她听。

“你之前的猜测都没错,是无上夷下的手。但理由错了,他是为了斩断沧佑与漆随梦之间的剑契……”

燕澜又捂了下绞痛的胸口,才慢慢说,“可惜他适得其反了,你刺心那一刻,沧佑应是有所感应,也下了狠手,彻底标记了漆随梦。这也是导致你失忆的原因。你家族的失忆症,应是要剑主和剑完全结契,才会触发。但沧佑应是遭到无上夷的封印,漆随梦才会修起浮生剑……”

姜拂衣早知道凶手八成是无上夷,她没有任何的惊诧和意外,早已恼怒过许多次,如今反而极为平静。

但这被杀的理由真是完全超出她的预想。

自己一个至少混了两代血的石心人,竟能标记九天神族的本命剑。

那纯血的石心人,得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难怪兵火总说他们石心人厉害。

这还不是甲极怪物?

姜拂衣微微垂眸,思忖片刻,抬眼望向燕澜:“大哥,我虽是无意之举,但确实阻挠了那位神族下凡,神明会不会怪罪于我……”

言下之意,巫族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

“而且无上夷的猜测没有错,我死,剑陨,剑契解除。或许那位神君,还有希望重新与漆随梦结契……”

她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燕澜。

燕澜也知道她在试探,并且感受到了她的内心的恐慌。

夜明珠微弱的光芒中,燕澜沉默良久,经过慎重考虑过后,说道:“无上夷想杀你一人去救天下人这事儿,不能说错。”

姜拂衣的心往下一沉。

原本她蹲坐在燕澜身侧,此时坐直了来,稍微远离他一定的距离。

燕澜继续说道:“所以无上夷至今仍然是个尚未突破地仙的凡人。可若是神明也如此认为,那神明和凡人究竟有什么区别?”

姜拂衣拢起眉,凝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我们巫族信奉的神明,不会赞同这种行为,自然也不会怪罪你。私心而论,我认为你有句话说的挺有道理,为何要将希望寄托于他人,甚至不惜为此害人。”

燕澜犹豫着伸出手,覆上她搭在桌面的手。

之前隔着厚重的时间墙,始终爱莫能助。

能够触摸到真实的姜拂衣,是他一路走来最想做的事情。

这一刻,燕澜始终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沉稳的落入胸腔,安慰道:“所以阿拂,你不必害怕,更无需自责,因你请不到神明相助,我族大巫怪罪,我会告诉他们,我来做神明。”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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