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夜晚十点, 星际母舰整个安静了下来。
有道人影从母舰休息区偷偷摸摸地走了出来，然后与外头的人汇合。
那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自然就是徐琰之，他在游臻之后偷溜出来, 避开了人群, 确保了安全。
“我感觉我像是中古时期皇室的暗卫！”徐琰之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他的脸颊有点微红, 大概是兴奋出来的。
游臻无可奈何地瞥了他一眼，“我突然觉得带你出来是我的错误。”
“啊？”徐琰之愣了下，搞不明白他怎么就是错误了。
游臻并未解释他这句话, 只是拿出了手圈, 在只有自己能够看见的屏幕上敲击了好几下，这才开口。“走吧，我们去中控室。”
“没问题！”
中控室处在母舰的正中央位置，且在母舰的最高点。
作为母舰的总指挥官，巫钺有着不可逃避的责任, 也因此他的位置既凶险又重要。
当游臻到达中控室的时候，他示意自己的副官在外面等候放哨。
徐琰之一脸我懂的表情, 但游臻并不安心。
但他最终还是走进了无人看守的中控室。
他和巫钺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中控室的大门在他进去的瞬间门便随之打开。
游臻与巫钺终于有了第一次的碰面。
星际间门无序的黑暗笼罩着中控室内的巫钺, 令他显得尤其的端庄高雅。
巫钺非常客气地点了点头。“游臻大帅，您来了。”
“是的，有些事需要您帮忙核实下。”游臻好似并不设防地将自己手圈中的信息点开给对方看。
“这是我最近在母舰上查询到的信息，我希望您能给予一些解释。”游臻客气地问。
“我自然是知无不尽。”巫钺很配合游臻的工作, 毕竟他也很希望找寻到母舰上的内鬼。
“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个信息，您为什么没有上报。”游臻所说的, 自然就是之前下属告诉他的外来声音。
“如果是这件事，我可以解释。”巫钺苦笑了下，“如果我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算是解释吗？后来这事虽然由我的亲信传递给了我，但那个时候也已经晚了。”
“所以军方得到的信息，也是你让人传递回来的。”游臻了然地点头。
“是的。”巫钺几乎是立刻就承认了，他那不太好相处的脸上露出了点促狭的神色，“这事请您不要和军部的人说。”
“那就要看情况了。”游臻没有直接答应，反而是直接问：“所以这些事情与你无关？”
如此直白，脸巫钺都有点意外，他苦笑了下，道：“我要是说谎，您也相信我吗？”
“我不是相信你，只是你打不过我。”游臻的回答非常自负，可偏偏他这么说，巫钺是相信的。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没有上报。”
“是什么？”
“说完也怪，两个月前，我的执行官齐修的尸体被某位负责日常维修母舰的维修工发现，但第一天，我的执行官齐修却依旧正常来上班了。”
“两个齐修？”游臻突然觉得有点意思。
“当然，我很快就将齐修给控制起来了，可是在我的接连接触之后，我认为这位齐修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哦？”游臻心中更加好奇，突然发觉了此行的趣味来，“那我倒是想要看看这位齐修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带您去看看他，他现在被我关在了中控室的地下室里，对外宣称给他放了长假。”
游臻点了点头，又问：“那位维修工呢？他不是也发现了齐修的尸体？”
“这位老维修工在那天之后疯了，所以……我也让他回帝国疗养了。”
“哈。”
这么多巧合堆积在一起，倒是一点也不像是巧合了呢。
游臻只觉此事越来越扑朔迷离起来。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巫钺举起双指，“第一种可能性，是真实的齐修的确已经死亡，而目前的齐修其实是虫族的卧底，他现在所表现出的一切都是在混淆视听；第一种可能性，是我比较推崇的可能性，那就是虫族已死，但他在死前变化了模样，也是为了混淆视听。”
游臻认真听取了他的想法，最终决定自己前去看看那个所谓的齐修。
巫钺点点头，打开了中控室的地下室，只是即将进去前，巫钺又回头提醒了他一句。“请您不要相信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
这句话很微妙，但游臻还是紧盯着巫钺点了点头。“我会的。”
地下室的空间门比游臻预想的还要大，他们经过了一条长而幽深的密封走廊，终于来到了一堵白净得几乎反光的墙壁面前。
巫钺解释道：“虽然这里看着只是一堵墙，实际上是一扇门。”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游臻掩饰。
只见他将手掌张开放在了墙壁之上，墙壁就好似有了感应一般出现了反应。
一片与手掌几乎重叠的感应区域微微泛出光圈，同时有电子音响起。“指纹匹配成功，欢迎回来，巫钺总指挥官。”
白色的墙壁应声打开，从中间门有序的分裂开来，这是个锯齿状的分裂边缘，打开之后可以看见锯齿状边缘那些电子纹路。
原来是个隐蔽式的电子监狱。
游臻古怪地看向巫钺。“母舰上还真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这是每代总指挥官才知道的地方，在我第一次看见这个地下室前，我也感到很意外。”巫钺平静地解释，同时还对游臻开了个玩笑。“如果在这之后您想要参观一下，我可以带您绕着这地下室参观一圈。”
游臻摆摆手，“倒也不用，太浪费时间门了。”
他们踏入了这间门密封的监狱。
灯光亮起，原本黑暗的监狱瞬间门就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小灯，将被束缚在休眠舱中的齐修照亮。
此时的齐修，正神态平和地闭着双眼，安详地沉睡着。
他的周身都被填满了营养液，同时被玻璃罩笼罩，如同人鱼一样漂浮在其中。
这是帝国关押无期徒刑的凶恶犯人惯用的方式，将他们压入休眠舱中，营养液中蕴含的睡眠药水会让他们陷入长期的沉睡，直至休眠舱中的营养液被再次抽离。
“我先把营养液抽离。”
“嗯。”
巫钺的动作很迅速，他抬起手圈，随后在半空中用手指点击了什么，那本来毫无声息的休眠舱便开始运作。
休眠舱中的营养液在转瞬之间门抽离结束，原本漂浮在水中的男人终于落在了休眠舱底。
“犯人即将苏醒，请做好准备。”机械音响起，同时开始倒数。
“五……四……三……一……一……”
倒数结束！
原本还紧闭着双眼的所谓犯人齐修在那一瞬睁开了眼睛，迷茫无辜的双眸之中迸发出了光芒。
像是刚刚降临人世的婴儿，打量着新生的世界。
紧接着，他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巫钺以及游臻。
眼里瞬间门露出了一种恐惧。
他紧咬着唇，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战栗。
巫钺在游臻的身后叹息了一声，“自从我把他关起来，他便一直是这副样子，可能实在是受到了惊吓，毕竟没有任何原因的把他关押起来。”
这的确是个解释，游臻点点头，转头看了身后的巫钺一眼，只见他的一双眼睛直视着休眠舱中的齐修，眼里满是惋惜。
然后，他终于先行开口，告知齐修身边这人的身份。“这位是游臻，是帝国第一军队的大帅，他这次前来是有重要的任务，很抱歉这个任务不能告诉你，毕竟我无法确认你的真实身份。”
齐修张了张唇，说话的声音有点艰难。“我就是齐修。”
“抱歉，在证据确凿前，我无法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巫钺歉然道，“接下来，这位游臻大帅将会询问你一些问题，我希望你这次能够实话实说。”
齐修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愤怒。“我说过，我说的都是实话！”
巫钺无奈地对身旁的游臻道：“他依旧还是这副样子，所以我实在是无法问出任何有用的消息，但我又怕他的确就是齐修，于是只能先用这个方式让他沉睡。”
“嗯，我知道了。”游臻深深地望着巫钺一眼，随即道：“可以让我跟他单独相处吗？”
巫钺显得有点难办，但最终还是道：“可以是可以，但请您一定不要打开休眠舱，毕竟谁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什么能耐。”
“感谢您的提醒。”游臻认真地盯着巫钺的那双眼睛，以示真诚。
巫钺很快便走出了这间门监狱，为了给游臻以及齐修有充足的独处时间门，甚至还离远了一些。
游臻感到了巫钺离开的路线，等巫钺的脚步声消失不见，游臻才又望向休眠舱中的齐修。
“你还记得两个月前，你被抓捕那天发生的事情吗？”
齐修微微一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游臻大帅先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他原本以为他会问自己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您相信我？”齐修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不。”游臻冷漠地回答了他，“我怀疑所有人。”
“……”他的回答令齐修本来充满希望的心瞬间门冷却下来，他终于能够冷静下来去回答游臻的问题。“那天我就是正常工作而已，可巫钺总指挥官突然找上我，让我观察了一副尸体。”
“太可怕了，那具尸体竟然有着和我一样的脸！”齐修说的与巫钺所说的完全一致，“当时我害怕极了，想要解释，可是那具尸体连我本人都觉得是我自己躺在那里，别说是总指挥官了……我知道他不会相信我的……”
齐修一副崩溃的样子，很显然当天的事情即便今天想起来依旧记忆犹新。“于是我攻击了总指挥官，企图逃跑。”
“但你失败了。”游臻为他补全了这句话。
齐修像是想到了什么，全身都恐惧地战栗了下，整个肩膀都颓败下来。“是的，我怎么可能是总指挥官的对手……”
“那之后，你便由总指挥官关在这里，并且由他单独审问你。”
“……是的。”齐修挫败地低下头，如同呓语一般，重复说着一句话。“可我真的是齐修，否则我又是谁呢？”
这次的审问，毫无进展，只能确定巫钺说的的确都是实话。
巫钺在外头等候良久，“是已经审问好了吗？他还是那么几句话吗？”
“嗯，不过他自己都开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齐修了。”游臻瞥了他一眼。
巫钺叹息了一声，“的确要是我发生这种事，也会怀疑自己的身份，毕竟那个人实在是太像自己了，不，应该说就是自己……齐修在我的身边工作了十几年，连我都无法辨认出那个人才是真的齐修。”
游臻不置可否，也没有去宽慰他，只是道：“今天的工作就先到这里吧，您应该也累了。”
巫钺愣了愣。
“一直工作不休息可不是一件好事，除了机器人根本没有人可以做到这点。”游臻笑了笑。
巫钺点点头，脸上竟然也显出了铁汉柔情的不好意思来。
“知道了，我会注意休息的。”
与巫钺分开，游臻出了中控室大门，转头就看见了侧靠在门前昏昏欲睡的副官徐琰之。
他的脑袋在半空中一点一点的，很显然马上就要睡着了。
游臻非常嫌弃地摇了摇头，同时拍手提醒。“醒醒了。”
原本都快要睡着的徐琰之瞬间门一个激灵，抱着双臂的双手瞬间门就松了下来，他恍然地抬起头，正好与游臻面对面撞上。
他发出了一声低叫，这个叫声并没有任何的含义，甚至不能说出任何的意义，它不过只是个没有任何意义从喉咙中发出的音节。
游臻深邃的双眸凝视着他，如同凝视着死物。
被这样一副黑魆魆的双眸凝视，徐琰之瞬间门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蛇注视着的弱小老鼠，还差一点就要被对方吞之入腹。
“下次，不会再带你出来了。”游臻幽幽地说，说完便抬腿离开，朝着他们的宿舍区走去。
徐琰之在起初的呆滞之后，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了问题。
他提腿就跑，可又不敢制造出太大的声音，只敢在游臻的身后低低地呼唤。
“大、大哥，什么意思啊？别革职啊，我还靠着这份工作微薄的薪水度日呢！”
漆黑的夜里，有个人影从中控室的一角走出，ta凝望着游臻与徐琰之离去的背影，又重新隐没在了星际群星闪烁的黑夜中。
回到宿舍，徐琰之便开始咋咋呼呼的，“所以问出点什么了吗？”
游臻已经换上了衣服，“一点也没。”
徐琰之瞠目结舌。“真的假的？”
“真的。”
游臻如此不要脸的回答，最终让徐琰之震撼了。
他的大帅可真是艹他娘的不按常理出牌。
只是他由衷不清楚此行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了。
他躺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努力睁着眼睛思考这个问题，可最终瞌睡虫跳进了他的鼻子里，让他打了个喷嚏就睡着了。
而等徐琰之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游臻又重新睁开了眼睛，他躺在床上，抬起自己的手臂，打开了自己的手圈，开始在军需网上，用自己的账号登录查找了一些资料。
这次他找的也是关于【虫族】的资料，可是他的查询方向却与以往【虫族的作战特性】这个方面完全不同，他寻找的是【虫族禁忌】【虫族古老禁术】【虫族秘密】等一系列并未被军需部完全确认的野史。
也许他这次的决胜秘籍就在这些野史之中。
终于，他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下来，漆黑的双眸微微眯起。
他是在思考。
须臾间门，游臻的嘴角露出了一缕似有似无的微笑，眼角泄露出一丝的戏谑的情绪，冰冷的黑暗笼罩着他，令他显得尤其的神秘，“原来如此。”
然后，他关闭了自己的手圈，安稳地睡着了。
第一日一早，游臻联络了自己所有的下属，并且在巫钺的帮助下，将锁在装备室中的机甲全部运出。
巫钺感到非常疑惑。“您这是……”
“总是在母舰中无所事事也不好，所以我决定去星际边界探查一下。”游臻淡淡一笑，明明是笑的，可眼角的薄凉却是挥之不去。
巫钺对情绪的接收比较缓慢，毕竟他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军人，于是他有些担忧地道：“那怎么行，星际边界非常危险！”
“没事，我悄悄地过去，虫族的母舰不会发现我们。”游臻像是早有准备。
可巫钺却不信。“我们帝国的母舰与虫族的母舰一直是处于胶着状态，但谁都不敢靠近对方的边界一步，您……这很危险，您毕竟是游蒋山先生的孙子，我不能让您去冒这个险。”
“这您可看不住。”游臻笑笑，同时已经跳进了自己的机甲之中。
他的机甲是一架高约十米，宽为三米的精悍机甲，机甲整体都是黑色，邪性的黑色泛着一种淡淡的光，在漆黑的星际间门，好似完全掩于其中。
“大帅！”巫钺依旧还在喊，他很担心，可游臻显然去意已决。
徐琰之也已经进了自己的机甲，甚至还好心情地在机甲里与巫钺道：“放心好了，我们大帅机甲战斗从来没输过，您担心什么呢！”
巫钺顶着那头火红的短发站在母舰的落地广场，心情复杂。
他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对方的行为，可……依旧还是会担心。
“不用担心，我们今夜就回来。”游臻淡淡的声音从机甲中传递出来，显得有点失真。
望着升上星际中的机甲军队，巫钺已经无力回天，他无奈地看着它们离开，喃喃道：“一路小心。”
巫钺呆站在原地过了好久，然后低垂下了脑袋，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的中控室走去。
他的走路虚浮，像是一只本该好多脚爬行，却被迫直立站着的生物，走路歪七扭八。
正好这个时候路过了个工作人员，他赶紧跑了过去，询问：“巫钺总指挥官，您是又贫血了吗？”
巫钺再次呆站在那里，疲惫地点了点头。
工作人员问：“需要我找医疗官过来吗？”
巫钺摇了摇头，“不用。”声音沙哑，像是很累的样子。
工作人员很是担忧，“那由我把您带到中控室吧。”
巫钺那张硬朗的脸上满是疲惫，听到这句话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谢谢。”
工作人员最终将巫钺带回了中控室，然后又问巫钺倒了一杯热水，“您还是太疲惫了，最近一段时间门，您一直工作，都没有休息，身体肯定受不了啊。”
“……”巫钺低着头坐在那里，很头疼的样子，双手支撑在自己的膝盖上，以此来支撑自己的身体。
工作人员将热水递给巫钺，巫钺摆了摆手，“不渴。”
“不渴也得喝两口啊。”工作人员慌忙道，“等会我给您去拿早餐，贫血必须得吃早餐。”
巫钺忍住想呕的冲动，又认真地点了点头，“多谢。”
见巫钺这样，工作人员也实在是于心不忍，他叹息一声，转头朝着中控室外走去，而原本坐在座位上的巫钺突然抬起眼，那好似只剩下眼瞳的双眸死死地凝视着背对着他离开的工作人员，嘴角分泌出了一些难以控制的口水。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奇怪的残影在他的眼前徘徊，他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嘴角，因为惊吓，眼睛瞬间门变回了原来正常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工作人员突然转过身来，“哦对了，您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巫钺眨了眨眼睛，没太听清，周围全是杂音，让他的耳朵开始发疼。
工作人员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又复述了一遍。
“总指挥官？您有什么不能吃的吗？”
这一次，巫钺总算听明白了，他咽了咽口水，恐惧地望着眼前的工作人员，道：“没有，都可以。”
等工作人员离开，巫钺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太累了，必须得休息。
巫钺好像做了好长时间门的一场梦。
直到中控室的大门被破开，游臻带领着一群人将他围捕，他才恍惚间门回过神来。
他看见了站在最前方一身黑衣，样貌决绝的男人，他站在军队之中，单手负在身后，而在他的身边聚拢着一群拿着扫射突击枪的军人。
一切荒诞而滑稽。
“您……这是做什么？”此时他站在中控室控制台前，一身军服，端得那是端正大方。
游臻竟是对他笑了笑，“您可以看看您正在做什么。”
他说的话太滑稽了。
可巫钺还是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他正站在中控室的中央控制台前，控制台上红色的按钮正在闪烁——那是母舰自毁装置。
只要他按下这个自毁装置，整个母舰就会爆炸，母舰上的一切都会消失殆尽。
察觉自己要做什么的巫钺，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