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长安笑料 二更合一(1 / 2)

七娘被那个“武”字吸引了注意力, 愣愣望了好久,才叹:“字写的真好看!”

本朝百姓见识过神龙政变与先天政变之后,对于莫名冒出来的武姓人士, 总是抱有一些谨慎的。

七娘偶尔也听李白提起过一些,却是好奇大于害怕。

相比之下, 她对《兵阵诡道》这四个字要更感兴趣一些。

小女郎晃动着脚丫,快速地翻阅了一遍。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字, 写的再好看也让她犯困。七娘想着便打了个哈欠,径直翻到最后一页。

纸张左侧是一副画像。

已经初显衰老之相的女子正身而立,身穿帝王祭祀家族祖先时所用的鷩冕①, 比起正礼和大朝会常穿的衮冕,更少了两分威仪, 多出一丝平和。

七娘虽与此人未曾谋面,却也懂得有资格如此装扮的, 唯有圣神皇帝——武曌一人。

在这位的画像之下,还有一笔小字:

“余少时长于山野, 因病躯为人耻笑, 常为人称“武家七郎似七娘”。入京后蒙圣人不弃,立誓愿以一身所学相报。今圣人与公主均已故去, 余心愧意未减, 当以此书为尽矣……”

后面的话应当还没写完, 被几点干掉的血迹抹的不成样子。七娘晃动的双脚慢慢停下,唇角也耷拉下来。

她想, 这个武氏的郎君,应当是不行了。

或许是与这位郎君同样行七的缘故,七娘心底竟隐隐生出些悲伤来。她抽了抽鼻子,想要压下这种无法控制的情绪。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远远有王焘在唤:“七娘子?你在楼上吗,书册已经全都取好,我们该回去了。”

七娘从倒塌的书台上一跃而下,袖子随便抹了两把眼睛,抱着这册书下了楼。她有些急迫地跑到王焘面前,气都没喘匀,便问:“王郎君,我能多带一本书回家看嘛?”

王焘怔了怔,见她跑的小脸红扑扑的,脸蛋上不知道从哪里蹭了两抹灰,不由笑道:“什么书?弘文馆书目众多,且看看我们七娘子对什么能这般好奇。”

七娘依然把书抱在怀里,没有给王焘瞧一眼的打算:“讲打仗的,大将军可厉害啦!”

王焘想起方才七娘夸赞尉迟将军的语气,只以为这位小娘子是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性子,便爽快应下来。

回到崔馆主院中,李白正陪着老爷子下棋。

猛一抬头,瞧见七娘竟然要读这么好多书,再听王焘描述一番方才讲经博士的点评,李白忍不住哈哈大笑。

“七娘可算是碰壁了。”

崔馆主听闻了小家伙的学习进度,倒是高看一眼。见李白并不以此为傲夸赞,心中越发满意——

嗯,是一位难得的会搞教育的好阿耶。

辞别弘文馆众人,李白这才带着七娘折回家去。他想到后日开始,七娘就要开始上学了,心中总觉得有些奇妙。

“小徒弟竟然要上学读书了。”

“师父,这句话你方才开始,已经说六遍啦。”

七娘轻哼一声,也不搭理李白的取笑,把余下的大经小经相关书册都丢给李白。

李白:“啧。”

七娘敷衍卖萌:“阿耶,耶耶,你最好啦。”

李白闻言,当即扛着书袋,大步流星往前,在夕阳余晖下·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

回到家里已经几近天黑。

今日阿寻去了病坊探望弟弟妹妹,没人留饭。师徒俩大眼瞪小眼半晌,决定热个锅贴吃。

上午阿寻从城郊买来一点牛肉,剁了肉馅包好,临走前嘱咐他们要是懒得弄别的,就热热再吃,因而李白并不需要亲自和面。

这让七娘相当安心。

热油在锅上滋滋作响,李白将锅贴一个个放在上头,等煎制成焦黄的壳再盛出来,香味窜的整个灶房内都是。

七娘肚子“咕咕咕”叫了,李白便笑着先给她舀了两只:“里头烫,慢点吃!”

七娘点点头,小心咬破锅贴,牛肉馅儿和肉汁顺着唇角流下来,又被她连忙吸溜回去。

等锅贴和两样凉拌小菜都弄好了,七娘便迫不及待地端着饭食,和李白一道上桌开吃。

锅贴壳很脆,里面的馅儿又香,七娘吃得根本停不下来。李白见她一直埋着头,似乎一边吃饭还一边看书,有些诧异问:“你什么时候这么爱读书了。”

七娘抬起小脑袋,懵懵的:“是想读的书,当然就喜欢看啊。”

李白挑眉,只以为是什么画册,谁知探头过去打眼一扫,密密麻麻全都是文字。

这回当师父的彻底好奇了:“什么书,谁写的?”

“好像是一本兵书,也讲阵法,很狡猾很聪明的。”七娘眼睛亮晶晶的,又压低声音道,“是一个姓武的郎君写的。”

李白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他表情严肃地接过书册,看了扉页,不由蹙眉问:“这书也是讲经博士让你看的?”

七娘吓得缩着脖子,摇摇头:“不是,是我在藏书楼三层翻到的,就…随手一拿。”

李白闻言不由挂上了苦笑。

玉真公主费尽心思想要瞒着的事情,兜兜转转,却以这种方式还是找到了七娘头上。难道这世间真的有逃脱不开的宿命吗?

李白不信这些。

既然前路已经避无可避,他便带着七娘破开一条路便是。

知道方才吓到了小丫头,李白也不再多问下去。而是话题一转:“我以前倒是没发现,你还喜欢兵书。上头都讲什么了?”

七娘听到这个话题,连忙逐字念出书册头页所记:

“长安元年(701年),吐蕃与突厥连和,入河西,破数十城围逼凉州。蹂禾稼千亩,米斗万钱……”①

长安元年正是女帝当道时。吐蕃与突厥合起伙来入侵河西,女帝当即命郭元振前往防守,都督凉州并兼领陇右诸君大使。

郭元振领到的旨意本是防守,到任之后,却以凉州城西将吐蕃、突厥分流。随后,放出消息号称陇右兵马为二百万,分兵十路入青海,数度突袭了吐蕃赞普的牙帐周围。

吐蕃赞普吃不好睡不好,终于在长安二年冬,于西洲大败。

书册上,那人用简明扼要的文字讲述了这场智取之战后,细致地复盘分析了每一处取胜关键节点。

他对这些细节了如指掌,宛若曾经也参与其中。

李白眯眼,不由想起了玉真公主透露给他的真相——

七娘的亲生父亲若当真是太平一党,那这个“武”字的份量,可不清啊。

李白向来看得开,不会为未发生之事而郁结,索性笑着问七娘:“如何,看了这位郎君所言,可有感悟?”

七娘很喜欢这些兵法背后的心理博弈,兴奋地直点头:“有有有!我有两处感悟!”

李白:“哦?说来听听。”

“第一,在凉州西阻断吐蕃,是为了分化吐蕃和突厥人会合,这叫做各个击破。”七娘坐的端端正正,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才笑着补充道,“第二嘛,就是柿子要捡软的捏,吐蕃人好收拾呀。”

李白被这句“软柿子”弄得笑出声来,捏了捏七娘的鼻尖:“就你机灵鬼!”

七娘下巴仰得高高的:“那当然!兵法真的好有趣,等我看完这本书,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呢。”

李白笑笑,并未将这话当真。

他催促着七娘快吃饭:“得了吧,看一本兵书就当大将军了,先把你新学的这套剑技练好了再说!”

七娘一口咬下大半只锅贴,腮帮子高高鼓起,使劲儿嚼嚼嚼,表达对李白言辞的不满。

李白也不在意,状似无意问:“这本书从藏书楼借出来时,校书郎知晓吗?”

七娘点头:“王郎君同意我才拿的。”

李白应了一声,眸底微暗。

他显然是刚想起来,弘文馆背后还有“先天政变失败者”这层政治色彩在。思忖片刻后,李白道:“这书既然喜欢,就先别还回去了。”

七娘眨巴着眼:“真的?但拿而不归,岂不是成了偷书小贼?”

李白语塞,为自己过于正派的教育懊悔了一秒,难得严肃地叮嘱七娘:“因为这本书是武氏郎君所作,或许有风险。在师父查明他究竟是何人之前,不可被人看到。明白吗?”

七娘点点头,把剩下的锅贴全咽下去后:“我晓得,那就不带去弘文馆,只在家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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