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1 / 2)

谢澜安遇刺, 在朝野引发了一阵余波。刺客尚没有踪影,却坚定了庾太后北伐的决心。

有人动谢含灵,便是对她怀有敌意, 庾太后自先帝驾崩后执掌朝纲近二十年,不容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

北府的大司马也掐准时机上书请战, 言愿伐胡。两省在内宫的施压下,不得不批红, 由此军旅备战,一入秋便即发兵北上。

另一边谢澜安兼任了骁骑营中领军, 朝会上, 百官同贺。

哪怕御史台有零星的反对声, 小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皆被这位谢直指一时冠盖京华的风光盖了过去。

长信宫新换了一批宫娥, 不久后御前也调走一批人。谢澜安听到只当不知情。

未成势的松楠想和巨木掰手腕,总要折几回骨头,才能更硬。

她新官上任,在黄雀楼宴请骁骑营诸将官。

凡牙门将以上官阶者, 都有名有姓地出现在宴请名单上,楼下坐的则是立射营的校尉军官。立射、积弩素不分家,故而积弩营的头目也得以沾光, 来吃谢中军的席。

这两个营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 他们有一日还能和骁骑营的那伙将种子弟平起平坐。

要知道立射营和积弩营, 没有巡防之权, 只是为六大营保养皮靶箭弩,存储器械的所在,油水最少,挨累最多, 一向被戏称为“鸡肋营”。

哪成想谢娘子心思细腻,有好处竟还想着他们。

谢澜安包下了整幢黄雀楼,人还险些坐不下,可见出手之豪。

肖浪在狱里拘押了几日,谢澜安仿佛某天忽然想起来这一茬,才抽空向太后求情把人放了。

人瘦了一圈,那副皮包颧骨的尊容更显阴鸷,但他为谢澜安倒茶时,卑躬屈膝的姿态做得很足。

肖浪当着众弟兄的面说:“无谢中军便无肖浪,今后我唯中军马首是瞻。大营中谁敢跟谢中军耍心眼儿,我便收拾谁!”

他身后那些曾经归他麾下的禁卫,无不点头喏喏。

一个年轻小娘子能踩着两位护军大人上位,成了他们的头儿,他们哪里还敢小觑?

过道另一侧,以王巍为首的十来人神色犹疑。

肖浪回来复职了,他们的头儿雷震却没有,太后能容许自己养的狗不会护院,却不能容忍他变成吃里扒外的狼!骁骑营之前一直分成左右两派,明争暗斗,姓肖的投靠了新主,他们兄弟将来的日子只怕不好过。

王巍霍然起身,走到穿一身天雪白缭绫长裙的女郎座前,“咣当”一声,解下身后沉实的斩/马/刀,撂在她面前。

谢澜安纤细的手指捏着酒杯,垂眉看着那刀。

肖浪正要发作,王巍已粗声戛气地说:“请女郎恕罪,王巍是个粗人,不大会说话。关于女郎遇刺的案子,卑职听到些风声,肖护军怀疑其中一个使刀的刺客是我?偏巧卑职那日在外独宿,确无人证,只能说一句问心无愧。只怕女郎信不过卑职,那便砍卑职三刀,我以血自证清白!”

“王巍你反——”

肖浪斥声未落,谢澜安伸手抽出那把厚背长刀,斩在王巍身上。

只听一道刺耳金音,电光石火,所有人死寂。

谁也没提过这女人还有功夫在身呐!

……王巍怔立在原地许久,方确定自己的肚肠没有流出一地。他迟迟地低头,只见自己身上那件裲裆甲的腹部多出一道深沟,再深一分,必会见血,做不得假。

谢澜安拄刀起身,喝了杯中洒,扔掉手中刀,眉目凛凛地发笑:“怎么,仗着自己蛮,就浑不吝?我若当真追究,你进了内狱遍尝过八八六十四套刑具的滋味,还能如此硬气?是不服我,是觉得我一个女人在营中待不长久,所以今日我请客,你们带刀?!”

王巍色变。

肖浪垂眼不着痕迹地往她手臂上扫过去,心里迸出一句话:这女人是真狠。

谢澜安将那只震麻到失去知觉的右手,自然而然背在身后。为这一招,她请表哥监督自己挥刀练了一千次。

胤衰奴尚且能为达成目的,提起三石的石头,她岂会不做临事机宜的准备。

“诸位别想错了,”她冷冷看着席间,“骁骑营从前什么规矩我不管,我来以后,便不许有抱团对立互相踩压的勾当。不服的,我上头有司徒假节,假节上头有长秋,长秋上头还有太后!”

她今日没穿官服,一身雪白柔软的纱裙立于群英之前,气势不减一分。

反而是这群校场里摸爬的禁卫,被震得说不出话。

短暂的死寂后,王巍如梦初醒,屈膝下拜:“卑职失礼,请女郎恕罪!”

谢澜安:“女郎?”

王巍说:“谢中军!”

谢澜安背手而立,垂眼看他,“既是你送的孝敬,这一刀便赏你了,我信都节不是刺客。今后任何人都不准再提。”她英戾的眼中透着威仪,“但下次,不卸兵刃出现在我一丈之内者,军法惩处!”

“是!谨遵谢中军之令!”

这一回大伙同气连声,答得斩钉截铁。高亢的声音穿透地板传到楼下,差点让端着食盘的酒博士摔了盘子。

谢澜安最后看众人一眼,换成慢条斯理的声气:“你们慢慢吃,我今日订了好酒,管够。”

说罢她提步下楼,行过处,人人摘刀。

肖浪垂首等谢澜安离去后,方怜悯地扫一眼冷汗布额的王巍。

你说好端端的,你惹她干嘛?

·

回了家,阮伏鲸替她包扎手的时候,还时不时皱鼻蹙目地瞪她一眼。

这放在阮伏鲸身上,已是对谢澜安最严厉的表情了。

“有人说劳力者治于人,又有人说一力降十会,用在他们身上,还是后者管用。”

谢澜安当时不觉得如何,登上车后才发现右手虎口震裂,绽出血来。这只手交给了表哥,她另一只手还握着一卷大玄上一次北伐时,留下的粮草调运卷宗。

她边琢磨事情,边好整以暇地说:“表兄别瞪我了。都是不得已。”

不得已,我看是乐在其中!阮伏鲸心中有气,却不是冲着谢澜安,只想把那些和表妹不对付的人全部砍瓜切菜。

他火气滔天,手下的动作却极轻。包扎完,觉得一般的打结不好看,拿捏着力道给表妹系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谢澜安的右手已抬不起来,却仿佛不知疼,眉头都未皱一下。

·

玄白对外称重伤不起,这些日子便一直避在府里假养伤。谢澜安右手暂时不便,便寻了由头休沐真养伤。

闲居期间她还愿意见的外客,便只有安城郡主与何羡了。

安城郡主不知道谢澜安受伤,只听说了她在黄雀楼震慑属下,好不威风,不知怎的转了性情,命人打造一副鎏金的铠甲兜鍪,别别扭扭送上门来,说是给谢澜安的升迁贺礼。

谢澜安自从生日过后,还未见过陈卿容,听说她登门也是意外,将人请进来,收下好意。

她微微低头,观察陈卿容的神色,问:“你不生我的气了?”

谢澜安身上不擦香粉,呼吸间却兰气幽香,一靠近来,陈卿容的脸倏地红了,跺脚,娇斥:“都说了,不许这样和我说话!”

养尊处优的小郡主脾气说来就来,她要走,又有点在意谢澜安身后的那名大个女郎,转过头认真交代道:“你可不许把我送你的甲胄给别人穿!还有,我才没原谅你呢。”

谢澜安乐不可支,过后即命人将那副金甲供进了骁骑大营她的公舍中。

何羡的心思更单纯些,自从发现了谢府藏书楼的藏书之丰,他便一股脑地扎进这座宝库,也不怕人说他攀附新贵。

反正主家不赶人,他便往来借书。

这日谢澜安却在书楼底下等他。

束梦站在她身后,娇细的怀里捧着几摞高的卷宗,摇摇晃晃保持着平衡。

何羡愣神着走近,谢澜安手指往那些纸堆上一点,开门见山:“上一次北伐户部入档的账,有没有兴趣算一算?”

何羡更为怔营。

说实话,在谢府出入这么久,他依旧看不透谢娘子是个怎样的人。

他既不明白,谢娘子身边既有那么多优秀的郎君为伍,本应眼高于顶,为何还愿意对他这样的平凡角色和善可亲,大开方便之门;也不懂得,她是如何做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听政又掌兵的。

她所求又为何?

何羡只知道落在头顶的机会,即便想不通,他也不想失去。

“我……”何羡思索了片刻,问:“这是户部不示人的密档吧?”

谢娘子协同督办北伐事宜,自然可以调看,他却没这资格。

谢澜安轻描淡写地说:“户部不是姓何么?”

何羡一愣,苦笑起来:“那个何和我这个何,可不一样啊。”

“那要试一试才知道。”谢澜安眼里闪着淡然通透的明光,慢悠悠道,“除非郎君觉得,自己的数术在何氏里算不得数一数二,担不下这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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