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第91章(1 / 2)

一干丧葬器物都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此时姜迈亡故,再去筹备,倒也来得及。

梁氏夫人自己曾经经历过丈夫亡故, 也曾经浑浑噩噩过,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度过的来着?

现下已经回想不起来了。

但总归是一段难熬的时候。

那时候她有娘家母亲和姐姐作为依靠, 现在乔霸天也有她。

梁氏夫人无暇去想爵位的事情, 也没去想姜迈临终前那石破天惊的几句话, 姜氏的家主亡故,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

儿媳妇年轻, 婆婆年迈, 只能由她和姜二夫人妯娌俩来挑大梁。

梁氏夫人想叫张玉映先顾看着乔霸天——相较于府上其余人,张玉映的悲恸应该要微弱得多, 她有这个心力去照顾乔霸天。

哪知道短暂同管事说了几句话的功夫, 再一转头, 却见乔霸天已经到了跟前, 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很平和地问:“婆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情吗?”

梁氏夫人看得一怔,拉着她往偏僻点的角落去说话,低声问:“要不要去歇一歇?”

又说:“心里难受的话, 就找个地方哭一哭,别逼自己硬挺着,人心都是肉做的,我也是过来人。”

乔翎却摇摇头, 说:“婆婆,我心里难过,但也不至于是硬挺着。姜迈走了, 但我的日子还得过,现下要做的,就是把他的身后事打理好。”

梁氏夫人听得微愣,怜惜之余,又觉钦佩。

乔霸天比当年的她要坚强许多。

她既然能够撑住,梁氏夫人也不会强行要求她歇着,当下便一桩桩安排下去:“弟妹,老太君有了年纪,这会儿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够伤心了,你陪她老人家回去歇着,再使人请个御医来瞧一瞧,以防万一。二叔那边,也得劳烦你去送信。”

末了,又低声嘱咐一句:“叫乳母们带着孩子,没事儿别让他出来了,虽说是自家人,但毕竟年纪还小,多少避讳一些。”

姜二夫人领了嫂嫂这个人情,颔首应下:“这边安置完,我就过来。”

梁氏夫人应了声,叫了乔翎和徐妈妈到跟前来:“前头马上就要来人,我即刻过去,正院这边的事情,我就悉数托付给你们了。”

她先吩咐乔翎:“你年轻,不知道丧仪的章程,只管听徐妈妈和太常寺的人安排便是了。已经有人去包府送信,晚点小罗氏过来,要说什么,你也听着,她不是个办事没条理的人。”

乔翎应了声。

梁氏夫人又说徐妈妈,微露唏嘘:“当初前头夫人的丧事,是你帮着操持的,现在国公去了,也得是你替他周全……”

她同姜迈做了十几年的母子,虽没有多么亲厚的交情,但是也没有生过龃龉。

活生生的一个人没了,先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再提起来,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梁氏夫人这么一哭,徐妈妈也克制不住了,那是她喂养长大的孩子啊!

亲生的骨肉,她都没有耗费过那么多的心力!

她潸然泪下,哽咽着说:“夫人抬举我,我都明白。”

梁氏夫人别过脸去,用帕子擦了眼泪:“你带着她一起,好好送国公走吧,我同姜裕一道往前院去,预备着接待宫里的人和各家来客。”

徐妈妈哭着应了。

到了这会儿,乔翎反倒成了冷静的那个人。

太常寺的官员见多了这种场面,神色戚然,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在哪里搭建起吊丧的棚子来,具体需要准备什么器物吃食,扯多少布匹,底下人穿什么衣服……

徐妈妈领着人去替姜迈更衣,太常寺的官员送了需要入口的含过来:“晚些国公更衣结束,该由夫人去放置此物。”

本朝丧制从《周礼》,天子含实以珠,诸侯以玉,大夫以玑,士以贝,庶人以谷实。

乔翎怔怔地端着那一碗玉石雕琢成的细米,竟也没有纠正他对自己的称呼。

……

前厅那边,广德侯夫人姜氏来得很快,她身后是毛珊珊和儿媳妇柳氏,见了梁氏夫人,也觉感伤:“怎么这么……”

姜迈自幼体弱,先前也几番病危,三年前就有过一回,那时候府里的人都以为他要熬不过去了……

今次亡故,来的不算突然,只是相较于他的年龄来说,实在叫人觉得惋惜。

梁氏夫人眼圈儿有点红:“人世无常,向来如此。”

姑嫂两个寒暄了几句,便有管事过来回禀:“包府夫人不久之前到了,只是没往前厅来,径直去正院了。”

梁氏夫人轻叹口气,应一声:“知道了。”

广德侯夫人在旁听着,也觉戚然,同嫂嫂说:“我也过去了。”

梁氏夫人点点头:“去吧。”

在这之后,越国公府的姻亲们率先登门。

老太君的娘家赵国公府、梁氏夫人的娘家安国公府,再有姜氏的族人故旧,乃至于官场中人,不一而足,梁氏夫人和姜裕忙碌起来,也就暂时无暇感伤了。

……

正院。

徐妈妈领着人替姜迈穿戴整齐,便出去寻乔翎:“太太,您最后再去看看国公吧。”

转而注意到她手里的饭含,禁不住悲从中来。

乔翎再见到姜迈的时候,他那双美丽的,仿佛饱含着一汪秋水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姜迈仍旧是好看的,脸色苍白,却也平和,眼睫低低地垂着,仿佛深陷梦中。

乔翎伸手过去,用手背触碰他的脸颊。

是柔软的,光洁的,好像他还在的时候一样。

太常寺的官员守在旁边,缄默地注视着这一幕,许久之后,才轻轻出声提醒道:“夫人,您该开始着手了……”

再拖下去,尸身僵硬,就很难叫他把嘴张开了。

乔翎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伸手将姜迈的下颌轻轻掰开,将早就准备好的玉质细米徐徐倒入他口中,最后又同样放轻动作,叫他恢复原样。

外边丧棚已经搭建起来了,侍从们抬了棺椁过来,一干用物都是早就准备好的,自然周全。

小罗氏心里边其实早有准备,只是真的接到消息之后,头脑之中还是放空着轰鸣了很久。

她说不清自己是以什么心情来到越国公府的。

多年前,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午后,越国公府的人去报丧,她的姐姐故去了。

现下,当年那一幕仿佛又重演了……

往越国公府来的时候,小罗氏一路上都很平静,然而真的进了正院的门,瞧见丧棚下置放着的棺椁之后,她忽的腿下发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包真宁及时地将母亲搀扶住,而小罗氏在恍惚之后,轻轻推开了女儿的手。

她说:“我没事儿。”

徐妈妈从里边迎来出来,她是罗家的旧人,是跟着大罗夫人一起来到越国公府的,从某种层次上来说,她是最能共情到小罗氏的人。

四目相对,神情俱是戚然。

徐妈妈只是说:“我们太太在里边呢,您也去看看国公,跟他道个别吧。”

乔翎坐在床边,脸上的表情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见小罗氏过来,她站起身来,叫了声:“姨母。”

小罗氏怔怔地看着塌上的姜迈,没有应声。

乔翎便将她拉到床边来坐下,继而将姜迈的手递到她的手里:“您最后陪一陪他吧,姜迈他,其实是很感激,也很挂念您的。”

那死去之人的最后一丝余温还未散去。

别人可能会忌讳,但是姨母是不会的。

小罗氏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孔,默不作声地垂泪,良久之后,她站起身来,由衷地同乔翎说了句:“阿翎,多谢你。”

谢你在弘度的最后时间里陪伴着他,也谢你这样细微的顾全着我们姨甥二人的感情。

悲哀很快被按下,小罗氏擦掉眼泪,很冷静地说:“还没到可以尽情哭泣的时候呢,别叫弘度看着难过。有什么我能帮衬的事情没有?”

……

丧事上须得准备的事情不少,越国公府的人从午后忙到天黑,直到外边明月高悬,送走了客人们,才有空停下来吃几口饭。

但也都是食不知味。

广德侯夫人打发儿女回去,自己留在越国公府帮着操持几日,直到要紧的事项结束。

小罗氏也同梁氏夫人说起:“夫人,我……”

梁氏夫人没等她说完,便应允了:“叫徐妈妈给收拾个房间,夫人只管安心住下便是。”

小罗氏真心实意地谢了她。

张玉映眼瞧着自家娘子忙了一天,好像连伤心都暂且忘记了,心里并不觉得安心,反而愈发忧虑了。

晚上她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娘子喜欢的小菜,这会儿娘子却也跟没察觉到似的,只在吃摆在面前的那一道……

张玉映有些不安,忽的听见门外有人言语,扭头去瞧,却是老太君院里的芳衣过来了。

她进门来朝梁氏夫人和姜二夫人、广德侯夫人等人行了礼,这才轻声同乔翎道:“太太,老太君请您过去说话。”

梁氏夫人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姜二夫人与广德侯夫人对视一眼,都知道这其实是姜迈遗言的后续。

她们什么都没说。

梁氏夫人瞧着儿媳妇:“我跟你一起去?”

乔翎微微摇头:“我自己过去吧,婆婆,你也累了一天了。”

梁氏夫人见状,也没有强求:“好。”

芳衣带着几个侍女,提灯在前,乔翎协同张玉映,随同在后。

芳衣是个极为活泼的性格,若是以往的时候,这会儿早该叽叽喳喳地说起话来了,可是现下既逢姜迈病故,又遇上爵位更迭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两重缘故累计起来,一路从正院那边过去,她竟一声也没有坑。

一路到了老太君住处的门外,芳衣才低声回禀了一句:“老太君,太太过来了。”

老太君的声音从里边传了出来,有些苍老的沙哑:“叫她进来吧。”

芳衣轻轻“嗳”了一声,做了个请的姿势,守门的侍女随即将珠帘掀起。

乔翎朝她们点点头,带着张玉映,走了进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君的脸色有些苍白,桌上摆着几样吃食,只是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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