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102章 你要坚强啊!(1 / 2)

消息传入宫廷的时候, 圣上已经歇下了。

大监不得不进入内殿,半蹲下身在床前,唤醒他:“陛下, 陛下?宫外出了点事。”

时间太晚了。

圣上合眼平躺在塌上, 抬手捂住了额头,轻叹口气:“什么事?”

大监低声道:“皇长子府被震塌了。”

圣上应了一声, 又问:“可有伤亡?”

大监摇头, 低声道:“无人伤亡,只是整座府邸都成了一片狼藉。”

圣上稍长地“哦——”了声,因而笑了起来:“他这是触了谁的霉头啊?”

大监说:“中朝那边说, 是前不久蒙受北尊邀请, 来到神都的那位白太太。”

“原来是他啊。”圣上为之了然,睁开眼睛, 思量一会儿, 复又疑惑起来。

他侧过去身子,看向大监:“他是怎么跟大郎产生纠葛的?”

大监便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 末了道:“前一回有越国公夫人出面,事情其实已经结束了, 只是皇长子妃大概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又叫人去砸了白太太的店, 才有了今晚的事情。”

圣上打个哈欠,说:“那他们这不是活该吗。”

他懒得去管这种闲事, 再一想,为这事儿, 明天到了朝上,政事堂那边怕还有的扯皮呢。

圣上暗叹口气,重又将眼睛合上了。

大监见状, 便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来,面对着床榻,放轻脚步要退出去。

如是走了几步,忽然间听见圣上说:“这位上一次进神都城,是太宗文皇帝的时候了吧?”

大监停下脚步,毕恭毕敬道:“是。”

一阵夜风从窗外吹来,叫殿中的帷幔随之飘动起来。

圣上的声音在这片轻柔的海浪之中,传到了他的耳朵里:“这回北尊写信邀请,他居然来了……是因为越国公夫人吗?”

大监没有做声。

圣上显然也不指望他给自己一个回答。

睡意上涌,他甚至于懒得从被窝里抽出手臂来摆动一下,只稍显含糊地说了句:“去吧。”

大监行个礼,随之隐退到帷幔之外去了。

……

过去的一夜之于乔翎来说,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夜晚,但对于皇长子夫妇来说,却是风云跌宕、天崩地裂。

第二日清早,乔翎在正房那边吃完饭,穿戴整齐,便出门上朝去了。

她到待漏院的时候,须得上朝的官员们也到的七七八八了,这会儿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以一种看似浑不在意,实则眉目当中飞快流转着种种情绪的神态,同相熟的人说着八卦。

乔翎去寻站在自己后边的邢国公,刚碰头到一起,就听邢国公低声问:“昨天晚上的事情,听说了没有?”

乔翎配合地面露茫然:“什么事儿?”

邢国公便告诉她:“昨晚上地震了!”

乔翎吃了一惊:“啊,有这回事?!”

又说:“我怎么不知道?”

邢国公朝某个方向努了努嘴儿:“因为只震了皇长子府这一家啊。”

乔翎循着他示意的方向去瞧,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脸菜色、神情恍惚的皇长子。

她险些笑出声来,强忍住了,嘟囔一句:“这可就太奇怪了,地震怎么可能会只震一家?”

邢国公说:“是啊。”

乔翎左右观望一下,不禁奇道:“政事堂的相公们怎么都不在?”

虽说往日里宰相们自持身份,也会来的晚些,但从不会这么晚,更不必说这会儿竟一个也不在此处了。

邢国公哼笑起来:“这么大的事情,政事堂必然是得提前跟圣上通一通风的,朝上真正议论的其实都是小事,要紧的大事,圣上跟相公们开个小会就定下来了。”

……

崇勋殿。

卢梦卿一马当先,抛出了今日议题:“陛下,您不能出钱给皇长子修宅子!”

圣上心想,戏又来了!

他暗叹口气,颇为无奈道:“朝廷的钱都是户部在管,有正经事情要做的,朕怎么会去动呢?”

卢梦卿见他装傻,索性就把事情说的更为清楚明白一些:“臣的意思是,陛下不要动自己的私库钱替他修宅子!”

“您先前可是承诺过的,修建南北驰道的事情,国库之外,您还会自己从私库里出三百万两,可不能从这三百万两里边挪钱出来给皇长子用!”

圣上:“……”

修路是要钱的,而且还是极大的一笔钱。

先前乌氏惹到乔翎头上,因而被榨出来整整二百万两,又因为这事儿,本朝上数的豪商都被榨了一遍,可即便如此,预算也紧巴巴的。

圣上见状,便同政事堂商议了,打算从自己的私库里额外拨三百万两充账,这才有了今日这场小会。

卢梦卿率先开口,并不是因为他为人莽撞,而是因为诸宰相当中就数他的血条最厚,适合跳出来点题。

高皇帝功臣之后出身,以朝天郎身份入仕,四海闻名的大才子,还是越国公夫人异父异母的亲弟弟……

只有他主动跳出来把话题挑开,后边的人才能顺着他开出来的路说话。

圣上对此早有预料,这会儿听了也不做声,只以手支颐,看他们怎么挨着唱多簧。

果不其然,这边卢梦卿说完,柳直便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欲扬先抑:“梦卿,你这话就说的不知所谓了,向来都是户部的钱归朝廷,私库的钱归陛下,陛下想怎么花钱,那是陛下的事情,臣下怎么能做陛下的主?”

紧接着他自然而然地道:“且陛下向来言而有信,既然承诺了要从私库里出三百万两到户部去,怎么可能食言呢!”

说着,柳直用一种饱含信任的目光看了过去:“臣说的没错吧,陛下?”

圣上:“……”

圣上面无表情道:“嗯。”

俞安世在旁笑了笑,同时谴责起了卢梦卿和柳直来:“陛下向来言出必践,你们这么说,就是疑心陛下的操守了。这可不该啊。”

试探已经得到结果,他果断地转换了话题:“陛下,昨夜皇长子府发生的变故,您应该有所耳闻了吧?中朝那边作何说法?”

中朝那边能怎么说?

圣上面无表情道:“说大郎是咎由自取,与他们无关。”

俞安世问:“是上天示警,降灾责难皇长子殿下吗?”

圣上瞟了他一眼,说:“不是。”

俞安世紧接着问:“既然如此,那就是人为咯?”

圣上道:“嗯。”

俞安世终于图穷匕见,眼神飘忽一下,若无其事般地问了出来:“……陛下会出钱给皇长子殿下重修宅子吗?”

圣上面无表情道:“会又如何,不会又如何呢?”

俞安世哈哈笑了两声缓和气氛,继而警惕地问道:“先前议定要修那条路的时候,陛下不是说只能掏出来三百万吗,怎么现在忽然又有钱了?”

“昨夜皇长子府发生的变故既是人为,中朝那边又说是这位殿下咎由自取,可见是皇长子殿下有错在先!”

“既然是皇长子殿下有错在先,没道理臣下犯下的罪过,最后却叫陛下您来替他收尾,承担损失吧?”

“需得知道,陛下您不仅仅是皇长子殿下一人的父亲,也是全天下所有臣民的君父!”

“您如果还能掏得出额外的钱款,为什么不肯将其用在嗷嗷待哺的其余子民身上,却要尽情地挥洒在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那儿,替他来收拾烂摊子?!”

唐无机与王元珍二人见状,也适时地加入了战场,同时躬身行礼,奏请道:“陛下,请您三思啊!”

总而言之,还有多余的钱就拿出来修路,不要给你的倒霉儿子当冤大头父亲!

不准动用先前承诺了要给我们的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之外还有余钱的话也给我们,不准给他!!!

圣上:“……”

要不怎么说宰相们心太齐了不好呢。

这不是就联起手来搜刮朕了吗!

圣上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平复心情之后,再度睁眼,转头去看诸宰相之中位次最低的唐济,递了个眼神给他。

其余几位宰相注意到他这动作,旋即也跟着目光不善地看了过去。

被所有人注视着的唐济:“……”

圣上之所以扶持他坐到宰相的位置上,就是为了让政事堂里多一位以他的意志为先的宰相。

但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就相当于跟政事堂里其余的宰相们割席了……

得罪了圣上,估计马上就会被撸掉官职。

得罪了同僚们,估计会被骂烂……

唐济:“……”

唐济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

乔翎的第二次上朝,就看上了热闹。

皇长子的热闹。

前边各个衙门挨着上前奏事,职权乃至于行政有所交叠的衙门协同着讲上几句,再有今日紧急待办的事项,乃至于朝廷给底下人画的饼……

这些都给处理完了,终于轮到皇长子出场了。

他其实没有主动站出来——就算是站出来了,又能说什么?

说昨天晚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满神都就我家被震动垮了?

但是有御史台的言官主动站出来弹劾他了。

“高皇帝开国至今,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开天辟地头一遭!”

皇长子:“……”

“是上天震怒,祖先震怒,所以才会降下天灾,警醒世人啊!!”

皇长子:“……”

“为什么不震别的地方,只震动皇长子府上?一定是皇长子殿下自己持身不正,才会发生这种事情!上天也好,祖先也好,全都看不下去了啊陛下!!!”

皇长子:“……”

宗室跟勋贵站得很近,乔翎听那位御史慷慨陈词,不由得扭头去瞧皇长子,就见后者神情凄楚、目光哀迷,已经泪流满面……

乔翎:“……”

皇长子悲恸不已地想:他说的都是我原本想说的词啊!

乔翎眼瞧着皇长子被骂了个七八成烂,竟然也没有人敢站出来替他说话。

主要是这地震来得太古怪,也太诡异了。

上天降罚这种说法在满神都独震一家的冷酷现实对照之下,甚至于比鱼肚子里发现了写着“大楚兴、陈胜王”的布条还要来得真实!

你说不是上天降罚?

那你来说说为什么只震你皇长子家,不震别人家?!

乔翎冷眼瞧着皇长子从最开始的小声抽泣到中间的泪流满面,再从中间的泪流满面到了嚎啕痛哭……

皇长子当场破防:“凭什么就说是上天要惩罚我?我干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就要这么惩罚我?!”

他心里痛苦极了!

就连丢了江山社稷的幽帝,也没沦落到老巢被震塌的境地啊!!!

这不就是公开说他就是高皇帝开国以来最人渣、最令人不耻的皇室子弟吗?!

妥妥要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的啊!!!

那御史凉凉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要骗过上天,就更是难上加难了啊。”

皇长子破防之余,开始疯狂拉人下水:“我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真的干了,还能比老三干得更多?他才真是毫无人性,畜生不如!”

“上天不公啊!”

他跌坐在地,捶地大哭:“凭什么只把我的府邸震垮了,倒是也去震一下老三的窝啊!!!”

圣上:“……”

御史:“……”

文武百官:“……”

啊这?

好像也有点道理?!

连鲁王嫡亲的外祖父郑国公都没法说什么。

乔翎听后,也立时肃然起来,点点头,附和了他的说法:“皇长子这话说得很是,鲁王比你要王八蛋得多,凭什么只震你的府邸,不震他的?!”

皇长子泪眼朦胧地看了过去。

这时候愿意附和他一句、跟他言语的越国公夫人简直比天仙还要美丽,比德妃这个亲娘还要和蔼可亲:“是吧,是吧?!”

乔翎用力点头:“是的!”

皇长子又哭着去看圣上,嚎啕道:“阿耶,我冤枉啊——阿耶!”

圣上:“……”

圣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湿漉漉、亮晶晶的鼻涕泡从皇长子鼻孔里冒出来,因为喘息的缘故,倏然间鼓成了好大一团。

周围人神情显而易见地为之一震。

皇长子亦是原地僵住,哭声暂停,迟疑着,像牛一样,用鼻孔往外喷了喷气。

那湿漉漉、亮晶晶的鼻涕泡因而进一步膨胀起来,愈发显得丰满了。

皇长子急了,又往里吸了口气。

鼻涕泡随即变小。

皇长子暗松口气,正准备再掉几滴眼泪挽回在父亲眼里的形象,结果因为往外呼的这一口气,鼻涕泡又一次冒出来了……

乔翎忍笑忍得脸疼,使劲儿低下头去,遮掩自己过分扭曲的神情,余光瞥见身后邢国公正用手掐着大腿,一副浑身都在用力的神情——

四目相对,乔翎眨了眨眼,邢国公也眨了眨眼,就好像打开了泄洪的开关似的,俩人再也按捺不住,同时爆笑出声来!

乔翎:“哈哈哈哈哈哈哈!!!”

邢国公:“哈哈哈哈哈哈哈!!!”

朝堂之上回荡着两个人过分高亢的笑声,紧接着席卷周遭,殿内笑声如雷,几乎要把屋顶给掀翻了!

圣上:“……”

与此同时,皇长子气怒交加,一把抓破那个尤且□□着的鼻涕泡,哭着从殿里跑了出去。

目睹着他抓破鼻涕泡的乔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目睹着他抓破鼻涕泡的邢国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容易要停住的时候,邢国公说:“他怎么还用手抓啊……”

乔翎又开始捂着肚子,一边用脚跺地,一边大笑出声。

旁人也笑,但是却是在笑皇长子这遭遇和后来的一系列言辞交锋,只有乔翎和邢国公离得近,围观了第一现场,是以这笑意不免来得格外强烈绵长。

笑到最后,满殿文武官员都在圣上平静的死亡凝视下偃旗息鼓,乖乖站回原地,一本正经起来,只有乔翎和邢国公还深陷在哈哈地狱了。

卢梦卿觑一眼上边圣上的神色,忍不住小声叫她:“大姐,大姐!别笑了大姐!”

乔翎自己也觉不妙,脸颊也痛,肚子也痛,只是停不下来。

她心里连叫糟糕,自己狂拍自己脸颊:“别笑了,别笑!”

邢国公那张过分美丽的脸孔上尤且残留着泪痕,这是方才一场长笑带来的附赠产物。

四下里密密麻麻地目光投来,高处圣上看过来的目光格外冷淡,两人死命掐着大腿,紧咬着腮帮子,艰难地停了下来。

殿中侍御史冷冷道:“越国公夫人、邢国公殿内失仪,以律论处,当罚俸三月!”

乔翎:“……”

乔翎捂着酸涩的腮帮子,委屈又不平地道:“也不只是我们俩笑了啊,那么多人都笑了……”

殿中侍御史换了个音调,学着方才邢国公的语气:“他怎么还用手抓——”

乔翎一个没忍住,同邢国公一道再度疯狂大笑出声。

偌大的大殿上,回荡着两人的笑声,久久不歇。

邢国公笑得喘不过气来,但同时也说:“完了……”

乔翎一边笑,一边绝望道:“这回是真完了……”

……

武安大长公主府。

彼时日光正好,府里边新来了一位不算是客人的客人。

武安大长公主瞧见猫猫大王回来了,还觉得奇怪呢:“又有事来找你妈妈?”

猫猫大王仰起头,很乖地朝她叫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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