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锋芒(1 / 2)

军事上有句俗话“天下纷乱之际,洛阳会首当其冲”,不仅仅是“天下粮仓”,更是因为其交通四通八达,作为后盾之地,有逃出生天的后路.

比如大魏兴建之时,便是刘尧以洛阳作为大后方,向长安进攻。

这些不仅仅是自小在石舫长大的毓嬛知道,也是权利中心是人知道的。

但更是此时此刻,媞祯所想要皇宫中的人知道的。

京中慌成了一团,惶恐不安,鸡犬不宁。而恰恰,洛阳一场寒潮冰冻通往长安的路面,行军将缓,给了秦王足够立足洛阳的理由。

所以即便面对皇帝召回京城诏书,温钰表示并不着急,反而是另一件事,正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呼延晏的耐心——

七天前,太师游存勖以通敌叛国罪打入天牢,待游氏二子回京审问后,一并处置,游贵嫔畏罪自戕,游氏满门也一个都没有放过。

也因此,呼延晏想借此逼宫的计划落了空。

这对于势在必得的呼延晏是何种打击,以至于听闻消息的一瞬间,一拍铺板坐了起来。

吼道:“难怪石氏那么好心,撺弄着刘温钰封锁消息,要等进洛阳杀游氏二子立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他气笑不得地咧着嘴,“她倒好,监守自盗,自导自演,将游氏的消息偷偷传了进了京城!皇帝那里动了发落,咱们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巴巴待在洛阳,她哪里是帮秦王的,她分明打着秦王的名号冲着我来的!”

呼延慧听蹙着眉头,一时间慌了神,“那父亲……现在怎么办?她这样做,是截断咱们呼延家从龙立功的威望!她要打压我们,她怕我们功高,抢了她的地位!”

她越说越怕,“何况……咱们眼下还在人家的地盘上,这回可是风水轮流转了……怎么办啊?”

呼延晏冷冷一哼,“她想我在洛阳低头,我就得低头么?”

他微微敛起眼眸,“这件事,她的动作那么清楚利索,别说瞒过咱们,便是连刘温钰自己的眼睛都瞒不过,既然都瞒不过,我倒要看看,他对他这个‘出卖丈夫’的妻子,能说什么!”

猛然转过头去,要去洛阳行宫问个清楚。

如疾风猛劲,他步伐宽大在明珠殿外带起一阵风铃响动,彼时都儿正守在门口,见呼延晏这般架势,瞬间一凛,忙欠身纳福。

“给真定公请安。殿下现在正有事,奴婢得过一个时辰才能给您通传……”

他抬了抬手,“用不着你通传,我是他的亲舅舅,还有事是我不能插手的!”说罢,便挥甩着袖子,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去。

都儿被他这般放肆的行为惊了一怔,一溜小跑小声阻拦:“真定公……真定公不可!”

惊颤的尾音落地,呼延晏只见地下的绣鞋和裹衣骇得脸都涨红了,瞬间明白了什么,扭头回避了去。

那厢温钰趋身从榻沿上坐起,心里头顿时不大痛快,眯着眼睛想了半天,见媞祯也要起身,忙被子把她掖回去躺着。

“你不用动,我出去瞧瞧便是。”便握着她的手吃一颗定心丸,“放心。”

他合衣出门,姿态潇洒,衣襟上金线纵横,在阳光下尤为流丽。

呼延晏抿一抿唇,忙行礼相迎,温钰却行色迟迟,到了跟前亦是漠然,直到呼延晏张口结舌的说:“殿下……臣有事要禀奏。”

温钰伸开手掌叫他打住,“不用奏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该作罢便作罢,不用再提了。至于游氏二子,既然陛下已经发落了,咱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选个日子,当街处斩就是。”

他说得这般行云流水,轻轻放下,委实超出呼延晏的语气,质问道:“就这般?”

他轻轻点头,“就这般。”

呼延晏矍然色变,厉声道:“石氏泄密啊殿下!要不是她,咱们早就有理由攻进长安了,何至如今,连出师唯一的名义都没了,您难道连她适合居心都不问么!?”

温钰忽然转过头来,一双深渊似的眼睛,半点温度也无,“什么居心?我倒是想知道舅舅你这样咄咄逼人是何居心!你不要以为谁都不说,我就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一通话像连串的葫芦打在脸上,呼延晏垂手站在那里,半晌冷静不下来,全是茫然。

徒有眼睛瞪得硕大,“清楚……我清楚什么?!”

温钰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直白白地盯着他,“那得问您自己了。”

呼延晏施施然立于窗下,一身靛紫色长袍,也掩盖不住他此时清白彷徨的神情,仿佛千斤的巨锤轰然一声砸在太阳穴上。

他攥紧拳头欲分辨个明白,可温钰像是预判了他的预判一般,果断的拂袖让他住口,“好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有一句话奉劝舅舅——”

他深吸一口气,声调平缓,“即便是为了呼延氏,您自己也得惜德,不然百年的基业,也会因为不小心而丧失您手。”

聊家常似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诛心。原来这才是真实他,看真谦卑有礼,实则是一个为了维护外人而怀疑自己至亲的铁石心肠之人,倒也不愧是高祖皇帝的儿子,维护挚爱来一股脑地不给呼延氏留情,这就是他的好外甥……

难不成这样一切他都是知道,所以自己为何前来,他亦了然于心。竟是自己自以为是,觉得可以改变,他们刘氏血脉相传的痴情

一时间……心塞、气愤,堵塞毛孔,呼延晏竟除了冷笑之外,毫无言语地僵持住。

一门之隔,寒风凌冽,对峙如水火。屋内帐暖生香,都儿斜望着窗外,颇有些思虑,“这难怪了,怎么殿下反倒很生真定公的气呢?”

是啊。为什么呢?

媞祯懒洋洋从塌上挪下来,挪到镜前梳理头发,淡淡的回想。

也不过是来洛阳之前,她同温钰多说了一句:只是舅父对她成见至深,此番迁徙洛阳,怕是惹疑心猜忌了,何况洛阳还是石舫之地。

既如此,那么泄露游氏二子被擒的消息该是谁,自然不是一心筹谋一切的她,而是此时此刻对她疑心深重、渴望除之而后快的呼延晏,势必会借此发挥,自导自演自放消息,嫁祸与她,以达离间她与温钰的关系。

加之今日兴师问罪的状态,可大有转扣罪名的嫌疑。真是应了那句话:谁做的,谁出头,谁着急表白。

唯有她冷静自持,事不关己高高挂。

事情发展成这样,轻鄙之意早已情不自禁从心底悄然滋长,她反唇冷笑:“既然他说过我爱吹枕头风,今儿我就给他吹场大的。要怪只怪他沉不住气,急吼吼地兴师问罪,自是始作俑者,首当其冲。”

都儿依旧担忧,“是这样不错,可是……殿下真的会全信?”

媞祯直白道:“信,或是不信,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昔日邓贵嫔之死还历历在目,他不得不后怕、不得不设防,所以即便他知道是我,呼延晏也只能是唯一的替罪羔羊。”

“何况我了解他,”她轻轻吹茶叶沫子,“他不可能让我去顶罪,他……绝对不会……”

都儿盈然一笑,抚着腮边安心道:“殿下待姑娘还是真心的,只要心是真的,以后姑娘就没什么好怕的。”

“是么?但是,真心和害怕……又有什么关系?”

她皱着眉,声音也显得单寒:“汉宣帝刘洵对许平君是真心,光武帝刘秀对阴丽华也是真心,就连高祖皇帝对邓贵嫔也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死、不会被贬妻为妾,也并不代表她们的命运可以自己掌控。”

“以色事他人不长久,靠着他人的爱滋养也会枯萎,权利由谁提供,下位者也只能屈服,只有把权利与获得权利智慧抓在自己手里,才能够真正的保护自己长命百岁。”

都儿却有些不解,“可是……这样多辛苦,明明您可以坐享其成。”

媞祯却摇头,“自己求的,跟别人赐的,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何况是我自己有野心,又渴望达到权利的巅峰,这有不是辛苦,我很享受。”

“只是在此之前……”她轻轻扣起妆台上的书信,“我得有命享受。”

“去把这张密道图交给淮安,该布置好的布置好,以后一定会有大用。”

又轻轻撇了一眼,“另一封信……给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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