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大局(1 / 2)

第465章大局

推开尘封已久的门,灰尘洒落在薛白的头上。

反正家中无人,他懒得清理,揉着眼往里走去。穿过中门时,却忽然听到有人冲他说了一句话。

“我还以为你要住在杜家,竟还回来了。”

“太困了,晚些再过去用饭。”

“呵,恐怕是顾及你丈人,不敢去吧?”

说话间,薛白转过回廊,只见李月菟正站在那拍着裙摆上的灰。他看了她一眼,打了个哈欠,继续往屋里走。

“嗯?怎不说话?是被我说中了吗?”

“那你为何没让李隆基下旨昭告李亨谋反一事?”杜妗道,“我已经听姜亥、胡来水他们说了,一大半的禁军、官员被李亨带到了朔方,你知道他到了之后会做什么。”

“你知道我与他们的区别在何处吗?”薛白问道。

她还从没进过男子的卧室,有些犹豫地停下脚步。可想到眼下是战乱之际,有些规矩就顾不上了,而且心中确实是很好奇,遂迈过门槛,也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几步的距离在那说着话。

薛白还在跟着颜真卿分派城中的粮草,有下属过来,悄悄与他禀报了一句。

等她再抬起头来,薛白已经和衣倒在榻上,懒洋洋地裹上被褥。

“援军与粮草的路线图递出去了。”

久未与薛白亲近,她一边吃醋,一边却又动了情,手往下探,很快便触到了他的骨头。

想到这里,边令诚看向那战略图的眼神愈发专注了起来。

总之圣人归来,还是给这座城吃了一颗定心丸,虽然城内外的兵力差距仍未缩小。

李月菟道:“你若不想去,我可以……”

“那边令诚还杀吗?”

“奴婢不知,只是……奴婢也见过安禄山的家将,个个凶悍无比。宫中这些禁军,就像斗鸡一样,看着威武雄壮,却啄不过野外的飞禽。”

“那你的封爵?以你的功劳加上身世,李琮该给你封个郡王,再加元帅之职。”

“怎么了?”颜真卿问道。

杜妗解着他的衣衫,道:“你更聪明,你更果敢,你比他们强大得多。”

薛白是被爆炸声吵醒的,睁眼看去,见杜妗正坐在他榻上,转头看着窗外的烟花。外面的光照着她洁白的脖颈,勾勒出脸颊漂亮的弧度。

“早知道你心更脏,我几时嫌过?”

他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李亨。

在春明门城头上看了许久,才终于见薛白的旗帜伴着尘烟回来。

既是安定人心,也是对城外敌军的震慑。

一直以来,薛白都不肯与李亨修好,不仅是因为被李静忠活埋一事,而是从被活埋之日起,他便看透了李亨“无奈”之下的懦弱与自私。

“不嫌我脏了?”

边令诚问道:“这么说来,与叛军中人相熟吗?”

李琮听着,感到有些意外。

“我与他们不同,我相信谁能带着大唐兴复,谁便能得到天下拥戴,我自信能够做到,不需要像老迈的李隆基一样只能靠打压旁人来显得自己强大,不需要像李亨那样迫不及待地证明自己而不顾天下大局。所以,这次回长安,我不仅没有昭告天下‘忠王谋逆’,反而下旨,任命李亨为朔方节度使、尽快领兵回援长安。”

薛白道:“若是敌将相信我们的兵粮会来,自然会派兵马去堵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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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钵里捣好了草药,有人将它刮了下来,抹在了白皙的大腿上。

“圣人已命忠王往朔方,征召边军,很快便会赶来支援……为了使忠王能够尽快督办此事,一应印章、兵符也已交给忠王。”

薛白正说着话,转头看到李月菟过来了,便勒住战马。

“杀。”薛白道,“想办法让边令诚知道,我要杀他。”

“殿下,有何烦忧之事?”

李月菟之前穿的本是一件轻便的襕袍,还染了血,此时刚沐浴过,换了新裙子,自然是爱惜些,道:“我不像你这般邋遢,我府中有热水,你可要过去沐浴?”

“奴婢本是荣义郡主府中的侍儿,荣义郡主嫁给安庆宗,奴婢也陪嫁了过去。后来,安禄山造反,圣人斩了安庆宗,奴婢便与荣义郡主一起被发落掖廷了。圣人出逃后,殿下带回郡主,却忘了奴婢。”

“以前我父兄与你有过结,现在好了,大家是血肉至亲,又逢国家多难之际,往后同心协力、同舟共济,和和睦睦……”

“那我们还不先下手为强?以圣旨废杀了他。”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你懂我的意思吗?”

薛白回想着他所知不算多的历史,知道若依原本的历史轨迹,李亨称帝之后,李泌为其出了一個两年之内彻底平定安史之乱的良策。大概是让郭子仪、李光弼据河东,出太行陉,把叛军切成三段,使之在漫长战线上奔走救援。待叛军疲于奔命之后,直取范阳,端其巢窟,则叛乱自然根除。但李亨是篡位登基,担心夜长梦多,急于树立威望,召集了河朔主力之后,又向回纥借兵,坚持先收复两京。于是,大唐的西北边军与东北边军在白马寺决一死战,一战让李亨成了收复长安的皇帝,也一战拼光了大唐所有的精锐。

“安庆宗之母常遣人来回范阳,奴婢见过一些人。”

“唯有先守住了长安,再宣布这些,到时看谁敢质疑?”

“肯定不能。”薛白道,“但拖延时间,做出朝廷与朔方信件来往频繁的假象,能骗过叛军就行。我只担心时间来不及,或者叛军在这之前强攻下了长安。”

“难道不下这道旨,我们便有余力阻止他收服河朔精兵?”薛白道:“最重要的是保住长安,宣布李亨谋逆只会让人心动摇,于守城没有任何好处;而以天子诏令招河朔兵马,既能振奋长安士气,还能给李亨阻力,他若接受,则西北将领们势必要督促他来救援,他若不接受,又如何名正言顺?他必定要说我们的圣人是假的,可假的圣人为何要给他封官?”

李琮遂问道:“你觉得,我如何应对为妥?”

边令诚略感安心,过去之后,只见李琮正坐在御案边揉着脑袋,思虑重重的模样。

李月菟这般追问了好一会儿,薛白才终于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真的?那,你是我的兄长吗?”

边令诚眉毛一挑,惊恐却不诧异,道:“怎么说的?把人带过来我见一面。”

“圣人已遣使往蜀郡征粮,将经由陈仓运往长安。对了,说到陈仓,圣人已将此地改名为‘宝鸡’,因路过此地时出了祥瑞……”

“咻——嘭——”

白皙修长的手指绕了个圈,她又低声问道:“你不就是喜欢假扮成皇孙,然后私下里偷偷碰她们?刺激是吗?”

“你再去一趟太极宫,我想求见圣人。若是不能,见见高将军也好。”

他遂压低声音,问道:“我写一封信,你有办法帮我送到城外吗?”

“你怎么进来的?”薛白漫不经心问道。

“殿下才是长子、储君。”薛白道,“贼兵来时,殿下从未弃城而逃,坚守孤城。到时,谁能容他害殿下?”

“我可听闻,伱是废太子之子,真的假的?”

在她身后,薛白早已睁开眼,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吃醋了?”

“李鸡儿。”

“信也给了?”

“我怕等他领兵一到,你我性命不保啊。”

“郎君,边令诚上钩了。”

李琮遂勉励了他们一番,末了,留下薛白单独谈话。

他没有拐弯抹角,而是道:“阿白,你实话与我说,是圣人命李亨去朔方,还是他叛逃了?”

从此,大唐朝廷就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一样,再也拿不出气魄来震慑四夷、边镇,一次一次地许诺回纥人在自己的国土上烧杀抢掳自己的子民,一次一次地纵容藩镇将军降而复叛、叛而复降,一次一次被吐蕃与叛军攻陷国都。

“你……”李月菟欲言又止,末了,道:“见到父兄,把我的信给他们,代我向他们问好。”

话到这里,薛白想了想,自我评价了一句,道:“我也卑劣,野心勃勃,不择手段。”

“郡主?”

“才没有。”杜妗道:“我说的是隔着街的杨玉瑶。你千辛万苦走这一趟,如愿将她带回来了?”

“依奴婢猜,殿下能许诺薛白的,李亨也能。”边令诚道,“薛白未必是背叛了殿下,可他脚踏两只船,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当务之急,是长安的粮草不足。”

她低下头,搓了搓裙子上那总是擦不掉的灰,有些懊恼粘到了它们。

城门处已有一队骑兵正在列队,带的使节、物件并不少。

杜妗遂也躺下,俯在薛白耳边,咬了咬他的耳朵,小声道:“我信你才怪了。有些人表面上是姐弟,实际上骨肉相连。”

李月菟犹豫了片刻,忽问道:“你想去见阿兄吗?”

“送走了。”

那边,颜真卿、王思礼、李承光等人根据援军一事重新安排着长安防事,李琮放心把具体事务交给他们,脑子里自有更重要的事在考虑,遂没太认真听。

“忘了?我与你是邻居,从我院子里搭梯子爬过来的。”李月菟还在拍着她的裙子,“你也不留个人看宅,到处都是灰。”

“没有,我与她确认了兄妹关系。”

“李隆基纵容安禄山是因为蠢吗?他是既要享受皇帝的权力,又不想承担皇帝的义务,害怕被长安城里的儿子们取代了,故意把兵权一股脑地交到边镇的胡儿手里;李亨说要到河朔整军收复二京,他不知道长安城现在还没有失守吗?他是在等着我们死在叛军刀下,再由他来当那个中兴大唐的天子。在他们这对父子眼里,个人私利,远高于这个国家的大义。”

一直以来,他说得天花乱坠,其实都是他自保的办法,又哪知国家大事?看眼下这局势,李琮显然是无力保他的。

她这些言语十分幼稚,可他为稳定人心,还没来得及昭告天下李亨谋逆一事,她还以为李亨的人马是在后面进城。

“可以吗?”沈珍珠有些惊喜,之后又有些不安,道:“我一个弱女子,战乱之中乱走,只怕反给他添乱。”

“嗯。”杜妗贴在薛白胸膛上,想了想,道:“是边令诚在阻挠此事?”

半个时辰之后,边令诚问过了那小阉奴,却没见到高力士,他遂意识到自己已经危在旦夕了。

一张地图被摊开,薛白指点着各个方向。

“那,这份地图?”

“我不怕危险。”

他还觉得困,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头埋在她腿上,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李月菟七拐八绕,终于是把话题牵到了她想问的问题上。

“嗯。”

“殿下放心。”薛白道:“他必会领兵来救长安。”

李月菟看着沈珍珠的腿,走了神。

之后,一封信便被递到了薛白手中。

颜真卿先是点点头,之后抚须道:“只恐敌将未必会上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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